第十九回 思案情刘幼慈左右为难 寻真相狄汉臣翻箱倒柜(2/2)
“我定然不会让他有事。”
“你?你是谁?”幼慈心下疑惑,这哪里来的贵胄公子,好大的口气,难不成是朝廷的人?
那公子当下微微一笑,“回头你哥哥回来了,你跟他说,眉间有一粒红痣的人,他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话音犹在,那人已翩然离去。
伴月阁,密室。
赏晴柔跪于案前,野利南鸢气急败坏。
“你倒是说说这段时间你干的好事,文彦博走了,来了一个庞籍,那老家伙比文彦博还难对付。”
“这一点属下确实未考虑到。公子,这大宋皇帝也不是草包,他对这查案之人也会有所定夺。属下之前已经安排了洪钊打点朝中河中府一党官员,竭力弹劾文彦博,力保洪钊上位,皆无济于事。”
“我原听说那大宋皇帝是不喜欢这个庞籍的,还将其贬谪,怎么现下又给提拔上来了?”
“据线索报,是那右司谏韩琦力荐。”
“韩琦,”野利南鸢沉吟半晌,这个名字是张国师完全忌讳的,看来还真的不能小觑,“韩琦,迟早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转而,野利南鸢又声色俱厉,“庞籍一事,我且饶你。那郑小虎呢?郑小虎分明是我们安插在裕隆客栈的内线,公堂之上,处处为我有利,你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公子您也知道处处为我有利,我怎会置他于死地?”
野利南鸢被晴柔这么一说,心中一凛。“这么说,郑小虎之死不是你所为?”
“那郑小虎之死,死于西夏神臂弓,我即便要杀人灭口,怎会采用如此张扬的手法,岂不是暴露身份?再者,这郑小虎除掉了刘文坚,巧妙嫁祸给了徐硕,也令文彦博蒙羞,我何必要杀他。他公堂之上说的女子,概与我无关,我杀了他,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弄不好还可能引火烧身,这种赔本买卖,属下不会做。”
野利南鸢听闻晴柔此言,心内顿时明了,这郑小虎之死,正是有人利用了他的身份,巧妙地设计成杀人灭口的状态——这一来,倒是令那徐硕减轻了嫌疑。
“公子,恕我直言,这郑小虎之死……”
野利南鸢手一摆,示意晴柔不要再说下去。脑海中却响起前日北笙说的话,“妹子我今天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难道这郑小虎命案跟那丫头有关?
现在看,十有八九这事情跟北笙有关,这郑小虎公堂之上这么个死法,最直接获益的就是徐硕。
看来这“可爱的亲妹子”能力不能小觑,之前她伪造刘文坚、黄德和通夏证据,已经被晴柔巧妙化解,谁曾想她竟然能在公堂之上一试身手,铤而走险,不仅除了他野利南鸢的内线,还将嫌疑转嫁到了西夏头上。瞧那郑小虎的死状,公堂之上,众目睽睽,能在那些大内高手护卫之下出手,这身手除了野利北笙身边的战奴,在大夏国实在难找出第二个。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为了一名宋将竟然与自己亲哥哥为敌,野利南鸢想到此,心里一阵愤慨,又气又急,徒手一掌,竟是将那屋内一张金丝楠木的上等国师椅生生劈成了两半。
“现在可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晴柔一句话,轻轻柔柔却像是有无限力量,一瞬间野利南鸢心头雪亮,“赶紧去裕隆客栈,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狄青并没有走客栈的正门,他知道,按照目前自己的处境,大摇大摆地亮出身份,拿着护卫的令牌,大可以将这个小客栈翻他个底朝天。但是,他要的不是这个,所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在他看来,这个小客栈里隐藏着不少秘密。那可不是大摇大摆进来扫视一圈就能看见的。
狄青早年也是“叛逆少年”,他与那声名煊赫的韩琦韩公同岁,他记得当年韩琦高中榜眼,高头大马过御街的时候,他在众人眼里还是一个“市井泼皮”。16岁时,哥哥与人打架斗殴,娘哭着对他说,“你哥哥此次斗殴,已是半残,若是再入牢狱,恐不能全身而回。”
狄青脾气耿直,当下便明了娘的意思,头一点,代兄受过,被刺配从军,自此成了“贱中之贱”的贼配军中的一份子,被选入京城,编入禁军。狄青乃山西人士,武风盛行,因此自小便弓马娴熟,武艺超群,后幸得庞籍庞国师看中,入了散员,此次河中府命案,庞籍向官家要了此人,亦是有心提拔。
做“贼”做惯了,就这区区裕隆客栈,在狄青眼里,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要查郑小虎的底细,易如反掌。
“切莫轻敌,有时候你查出来的东西,可能就是别人想要我们看见的东西,我们就成了对手的一枚棋子。”
这庞籍一向不拘泥于小节,也屡次被皇上诟病,但在狄青眼里,这位师尊不仅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而且教会自己很多道理,有时候被看做是“市井泼皮”不要紧,重要的是,好好利用自己这“市井泼皮”的身份,做一些名门正派做不出来的事情。
“狄青啊,你脑子好用,武艺超群,但是这朝廷崇文之风盛行,要想出人头地,多看看书吧。史书、兵书皆可为我所用。”得了庞国师的教诲,狄青自此认真习文,假以时日,倒是在一众武将里脱颖而出,自成一派风雅之态。
此时,狄青身形一闪,轻松越过裕隆客栈后墙,姿态超轶绝尘。
之前狄青便有查询,郑小虎是店里不起眼的小伙计,来了三年有余,做事还算是勤恳,平时不言不语,只是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告假,说是老家还有个妹妹,总是得回去看看。按照店老板的意思,那郑小虎的老家就在河中府郊区的清河镇,但是狄青去清河镇查探过,莫说家中有什么妹妹,就是镇上连个姓郑的人家都没有。
这老家都是假的,那告假的理由肯定也是假的了。而且据公堂上狄青发出的银针试探,这郑小虎非但有武功,而且还身怀绝技。能连续躲开狄青银针的人不多,更何况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开——那么,飞出三支弩箭的人,其功夫应该更加深不可测,一想到此,狄青脊背一阵发凉。
郑小虎的屋子跟狄青预计得颇有差距,原本以为一个粗头愣脑的伙计,屋子应该是凌乱不堪,充斥着粗鲁男人身上独有的臭味——对于这种味道狄青再熟悉不过了,那深牢大狱,那禁军军营,处处都有这样的味道。但意想不到的是,郑小虎的房间干净整洁,整洁得有些令人吃惊,这不像是居所,倒是像客栈。
据那店老板说,郑小虎案发之后,这房间就没人进来过,更别说打扫了,那么,这干净整洁的模样是郑小虎生前便有的,他是如此清洁的人吗?狄青暗暗对自己摇摇头,许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屋子纤尘不染,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屋子很小,一台小几,一张破旧不堪的床,甚至不能叫做床,就是两条木板搭在两张长凳之上,上面随便铺点烂褥子和草席,便成了一张床。虽说破旧简陋,但床铺相当简洁,除了被褥枕头之外,床铺上再无其他。狄青将那被褥和枕头摊开,并无所获。望向床底,也空无一物。
狄青心下疑惑,难不成这郑小虎生活就是如此简单?还是在此之前,把显示自己身份的东西都销毁了?还是这间屋子别有机关?
除了这床之外,就是一张小几,几上摆着一个破了嘴的茶壶,两个杯子。
有什么是跟这间屋子不和谐的呢?
是人总得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吧,更何况在这间屋子也住了有三年了,难不成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一个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狄青眉头一皱,再度望向床下,空空如也。
他将那被褥和枕头都捏了捏,亦没有发现。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狄青将那被褥全部掀开,露出一个破旧的木板,就是这木板搭在两根长凳上,就成了一张床。他按了按这木板,虽是破旧,但颇为结实。他看着这木板,心中腾起一阵疑惑,遂用手中钢刀刀柄敲了敲这木板,立马传来空洞洞地声音。
狄青大惊,再敲了几下,还是空洞洞地声音。
他再度趴下,往床底一看,确实是空无一物。但是观这木板,他发觉了蹊跷之处。这两条长凳比普通的凳子要矮许多,那木板垫在上面,非常厚实,就想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箱。而两旁用草席,褥子加以遮盖,若是不注意,完全看不出来这块木板竟然如此之厚。
狄青仔细检查那块斑驳破旧的木板,发现上面的木纹看似凌乱,但都有其规律,他顺着那些木纹将木板往外一拉,只听得“轰”地一声,板子分成了左右两边,露出了内里中空的部分。
那木板内,除了几件日常的衣物,还有两把颇为精巧的短刀,狄青饶有兴趣地拿起这两把刀,他习武之人,对兵器自然熟悉。这分明是一对西夏龙凤双刀,其质地坚硬,颜色乌青,应该是上好的乌金采用冷锻技术制成,观那刀柄,分别刻着刻龙凤花纹。这对双刀短小精悍,而这种冷锻制作,应该是西夏独有的工艺。
正所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狄青这才明白,为何昨日公堂之上,见那郑小虎其腿健壮,大腿雄浑,原来是使双刀之人。
熟练使用这样武器的人,应该来自西夏无疑。
再观木板内的几件衣物,衣服均朴素,为普通店家伙计的寻常布衣,只是有那么一顶褐色毡帽颇为可疑。
这郑小虎即便不是西夏人,也与西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昨日公堂之上,正要说出女子的特征,便被弩箭封口,狄青对此也颇为疑惑,这公堂上如此胆大妄为,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迹?而这一来,徐硕反倒减轻了嫌疑,如果说徐硕杀刘文坚是西夏人陷害的话,对方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除非,说出那女子,比陷害徐硕,更加紧急,兹事体大,最后轻重缓急间对方选择冒险将郑小虎灭口。
但是,仅凭郑小虎的一顶帽子和一对短刀,尚不能确定他就是西夏的探子,更不能说明他就与刘文坚命案有直接的关联。
难道这个木板就如此简单?如此隐蔽的板子,就为了藏这双刀?狄青不甘心,心内暗想,若是这郑小虎真的是西夏探子,就该有更多的线索,只是这线索不可能如此明确,能让自己这一的“捕快”一目了然。
正所谓“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这狄青跟随庞籍数年,亦有些学识,并非寻常匹夫,现如今在郑小虎这方寸陋室中搜索,陷入僵局,他并不灰心,并且坚信若真是西夏探子,定会露出马脚。
他复又仔细观察这块木板,其盖子方才已经被拉开两半,狄青低头细细查验,发现这两半的木板盖子其实是分别有两个凹槽,盖子是顺着凹槽往外滑行的,而滑行到底,这两片盖子就能完全被拉出来。
狄青照做之后,将两片木板翻了过来,那两片木板看似斑驳,都是小洞,还有凹陷的木纹,狄青将木板往那屋子里的窗边亮处一照,顿时大惊!
不知狄汉臣有何发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