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个客户(2/2)
“那……谢谢你们救了我。”吉野顺平给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终于愿意直视胡桃的双眼了,他鼓起勇气说,“作为报答,接下来要去我家吃晚饭吗?”
之前他的母亲吉野凪就邀请了虎杖悠仁回家吃饭,他看得出那天她发自内心的愉悦。如果这种行为能让她感到快乐的话,他并不介意多做几次。
胡桃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乍一抬头,满脸震惊地看向他。这种突然提出去他家吃晚饭的邀请换成五条悟和虎杖悠仁等自来熟的人来做是稀疏平常的,就像人被杀就会死一样普通。但是方才简短的交流让她觉得吉野顺平是逆来顺受的内敛性格,按照目前他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这种行为实在有些突兀,直接推翻了他刚刚留给胡桃的印象,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丢到她拖鞋的马车,再用火柴一口气把马车烧了还不忘比着国际友好手势对着车夫一通阴阳怪气一样突兀。
这几秒钟因为思考而产生的短暂停顿让吉野顺平被吓得又后退了一步,但他本来就已经靠着墙了,后撤的脚跟不尴不尬地擦在墙面上,退无可退。他显然误解了这段沉默的意思,开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苍白的脸刹那间泛起一层红霞。他拧着自己的衣角,开始懊恼又慌乱地试探着解释自己刚刚一时冲动的行为:“对不起,这个邀请可能有些冒犯了,我不该说那么奇怪的话……如果你们都没有空的话……”
很显然,他也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也不太会和人相处,极度缺乏和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交往的经验。
“有空,我们特别有空!”胡桃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地抓着上下摇了摇,“作为回报,往生堂以后会给你八折的优惠!堂主我说话算话!”
吉野顺平捣蒜式地点了点头,囫囵地应了几声,他有些听不懂胡桃的话了。他的身体紧贴着墙壁,用双手揪着自己纯黑的长裤,看上去呆呆愣愣的,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样子。赤井秀一站在一旁看着这俩小孩的交流,开始怀疑再过几天这傻孩子的银行卡密码怕不是都会被胡桃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给套出来。
他又低下头看了眼终于松开了手的吉野顺平,严谨地修正了一下内心的想法——可能完全不需要套话,直接问他就行了。
“那这些人呢?你打算怎么办?”赤井秀一指了指躺在地上带头的那个男生,“我下手应该不是很重。”
“无论怎么样都好。”吉野顺平抬起手轻轻地蹭了一下脸上新鲜出炉的擦痕,嫌恶地皱起眉头,脱口而出,“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最好能在医院里躺上几天。”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几个人渣的厌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其实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整件事情的发展多少是有些无厘头的,就算是重新复盘一遍也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切难以理解的部分的解释权一概归胡桃所有,总之到最后吉野顺平一人的回家路莫名变成了三人的回家路。三个人中有高有矮有男有女,由高到矮依次站成一排刚好组成一1信号图标,没有一个人再去关注躺在地上的那几个男生是他们除了都是人之外少有的共同点。
吉野家的家境普通,屋子不大但胜在温馨。胡桃在进门时迅速扫了一眼他家的布局,很快就发现了倪端。
温馨的布局中隐隐透着一丝不详,她感受到有些许两面宿傩的气息。她想起五条悟先前告诉她的关于虎杖悠仁与两面宿傩的手指二三事,又想起少年院那档子事也有根破手指从中作梗,心头猛的咯噔一下。
她那几位年轻的咒术师同学处理与两面宿傩的手指相关之事都有些疲乏,而吉野家的两个人都完全没有接触过咒术界,难以想象他们会遭遇些什么。
胡桃敬畏死亡,但对生命也抱有同等的敬畏。被咒灵杀死不是普通人应有的死亡方式,她并不认可。
吉野顺平的妈妈吉野凪和吉野顺平长得很像,都有一双温柔的橄榄绿色的眼睛,但她更加艳丽。她是个很独特的女性,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性格爽朗开放,手上涂了浅红色的指甲油,红色的唇膏为她提了一分气色。
她和吉野顺平从性格上看完全不像是一对母子,但是只要联想一下五条悟和被他带大的伏黑惠,又让人觉得容易理解很多。
除了饭菜之外,她还拿了几瓶酒出来。胡桃和吉野顺平都是未成年,是不喝酒的。而赤井秀一自从成为了冲矢昴后,已经很少喝除了波本之外的酒了。出于对女人的尊重,他接过了吉野凪递过来的杯子。
吉野顺平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将酒一次一次倒满赤井秀一的杯子,解释道:“请别介意,她总是这么热情的。”
“没关系,我在家也是会经常喝酒的。”赤井秀一安抚道。
吉野凪和每一个热情的人都有着相见恨晚的架势,她醉醺醺地和胡桃聊着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天马行空的想象,此情此景和上次虎杖悠仁来家中吃饭时一样令吉野顺平尴尬而不知所措。不过这次加入不了其中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个赤井秀一在一旁作伴。
晚饭后,吉野凪已经有些困了。她趴在桌子上,甚至没来得及整理餐桌上的残局就睡过去了。
“她最近可能有些累了。”吉野顺平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碗筷一边略带歉意地说。
他很快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进了厨房,门后传来水流冲过瓷具的清洗声。
“你看好她,注意安全,我要找一下两面宿傩的手指。”胡桃说着,翻出一把咒具小刀扔给他,“眼镜我还没搞到,你感觉不对了就用这个对着空气划拉几下,实在打不过就带着她跑。”
赤井秀一接过小刀,在手中掂了两下适应手感。
两面宿傩的手指被塞在两个柜子间的缝隙中,胡桃趴在地上,以狰狞扭曲的姿势把它掏了出来。这东西应该是这两天刚刚塞进去的,不然吉野母子很难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这东西她是第一次见,赤井秀一也是第一次见。
“原来还真是个字面意思上的手指啊。”胡桃略感嫌弃地看着那节干枯的手指,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把它包起来,“就是香菱见了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往菜里加,悠仁还真是不挑食,这东西都敢下得去嘴。”
赤井秀一睁开眼,他似乎也为有人敢生吞这个足以成为文物的东西而感到震惊。
半晌,他问:“它很危险吗?”
“应该是——”胡桃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看到了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巨大咒灵,“昴先生,小心身后!”
赤井秀一虽然看不见,但他对危险有着一种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在咒灵即将掐上他脖子的瞬间,他凭借着直觉往身后横劈一刀,顺势抄起椅子下砸,借力后撤到了吉野凪的身边。直面看不见的敌人还是太过劣势,他没有完全消灭那只咒灵的把握。
“它们的目标是这根手指。”胡桃呼出护摩之杖挡在他们的身前,把手指揣进袖口,“你们先走远点吧,记得带上顺平,他应该看得见咒灵。我打架的仗势比较大,可能会误伤到你们。”
自觉帮不上什么忙的赤井秀一没有逗留,一手扛起趴在桌上的吉野凪,再以极高的行动力冲进了厨房,动作迅速地关上了门。正在洗碟子的吉野顺平看看他背上昏睡的吉野凪,再看看他手中紧握的小刀,手下意识地一松。
厨房中响起陶瓷破碎的响声,厨房外乒乒乓乓,像是在拆迁。寺庙拆迁办这次拆的不是寺庙了,是吉野家。
“……昴先生,”他疯狂地在脑内搜索应当用于此时的语言,声音有些颤抖,“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赤井秀一把背上的吉野凪放下来,把她摆正靠在墙角。
“有人在你家放了两面宿傩的手指,吸引来了一些咒灵,我看不到它们。”他挑挑拣拣地择出一部分重点解释道,“胡桃现在正在处理它们。”
其实他对这些东西也是一知半解,因为根本看不见,这些天跟着胡桃也只是让他从一问三不知的圈外人进化到到一知半解勉强能对话的程度。
“咒灵啊……”
吉野顺平总算明白了一些,从某一天起,他确实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包括前几天在电影院遇见的真人。因为害怕吉野凪会为此担心,他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她。真人是只有他能看到的东西中长得最像人的,其它的都奇形怪状,令人恶心,但攻击性不强。
总的来说,他还没有受到过来自咒灵直接或间接的伤害,而他所信任的真人也是一只咒灵,这让他对咒灵缺乏更加实际的认识。
“在几天前,我突然拥有了看见它们的能力。”他说。
这时候,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胡桃推开厨房的门:“现在暂时不会有事了,顺平。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我们速战速决。”
吉野顺平局促地攥着衣角,胡桃娇小的身躯并不能阻挡住他看向自家客厅的视线。客厅的桌子已经翻了,椅子们四仰八叉地分布于各个角落,桌布被来路不明的火焰燎坏了一个角。
一个人就是一个拆迁大队的胡桃表情纯真善良,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她注意到吉野顺平困惑不解的视线,安慰道:“没关系,咒术界会支付一切赔偿的!”
“这、这样吗?”
吉野顺平小步挪到吉野凪的身边,他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胡桃问:“你不好奇为什么你突然能看到咒灵吗?”
这是她在刚刚听到了吉野顺平对赤井秀一说的话时新升起的疑问。
她一直不想让普通人知道鬼魂之事的存在,就是因为普通人在看到超乎理解之外的“异常”后,他们肯定会先怀疑人生,随后极力去拒绝承认“异常”的存在,却又因为过分在意而变得疑神疑鬼风声鹤唳。愿意踏出属于自己的舒适区,平静接受自己的人生被扰乱的人实在太少了。
但吉野顺平表现得太镇定了,完全不像是个努力钻研了十多年唯物主义的普通少年。
“看得见有什么用吗?知道答案又有什么用呢?”吉野顺平垂着眼,极度平静地回答她,“反正我已经能看见了。”
赤井秀一摸着下巴问:“你难道不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他回答。
在最初发现这件事时,他确实短暂的陷入了慌乱无措之中,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为了避免被别人当成怪胎和疯子,在最初的煎熬后,他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异常”。他没有过人的胆识,没有超人的智商,甚至连勇气都是匮乏的,作为这样一个再平庸不过的普通人,他也只能做到这些。
但事实是他已经看到了,无法自欺欺人地不去理会。这就像是上天对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平庸的他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获得了这个不平庸的能力。恐惧之中若说没有一点隐隐的期待是假的,毕竟就算是他也会有想要变得更加特殊的愿望,不过恐惧与茫然还是牢牢占据了情绪中的主导地位。他有自己的私心,有消极阴暗的一面,但依然向往光明。如果给他一个选项,让他来选择是否要舍弃这个能力,那他的答案大概会是拒绝。
在过去看不见那些咒灵的人生里,他从来没遇到过和它们相关的灵异事件,这或许意味着看不到会让他的生活在某种意义上更加安全。看得见让这个世界更加光怪陆离,但看不见并不代表这些咒灵不存在了,在能看到的时候让他拥有一种掌握着主动权的感觉。
再之后,他就遇到了真人。如果说之前还是他独自一人在新世界的大门口小步徘徊的话,真人所做的事就是用力一把将他拽进了新世界,同时还不忘把大门给一脚踹上断绝他反悔的想法。真人毫不吝啬地满足了他被理智和对陌生事物的恐惧所压制的好奇心,以人命为代价展示了咒术世界的冰山一角。真人同样暗示般地告诉他,咒术也可以杀人,可以去杀死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让吉野顺平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去信服,甘愿沉沦。
“我还有一个问题。”胡桃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形的咒灵?”
吉野顺平的动作僵了一下,他好像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就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地往后撤了几步,似乎他们之间的距离增加后就能理所应当地回避掉这个问题。
“那我再多加点描述吧。”胡桃看着他的表情,再度笑了起来,“灰蓝色长发,异色瞳,脸上有缝合的痕迹。”
“……对不起。”吉野顺平咬着唇低下头,他有些紧张,双手像是不知道放哪一般,只能僵硬地搭在身侧,“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所说的咒灵。”
——那就是见过了。
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识人不清,第一次犯错,完全可以理解。
“没事,我原谅你。”完全没有小孩子自觉的胡桃上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她很能理解吉野顺平的想法,毕竟他不认为真人是个坏东西,或许在他心中,对虎杖悠仁还有她和赤井秀一的信任值加起来都还没有真人这个不是人的咒灵高,不请真人回家吃饭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吉野凪看不到罢了。
“晚点会有一个特别特别靠谱的咒术师来保护你们,这几天要注意安全,我目前暂时还不想在往生堂接到属于你们的订单哦。”胡桃补充。
“那你呢?”吉野顺平抿了抿嘴唇,“那你要去哪?”
胡桃摸出那根手指晃了一下:“首先,我要去处理一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