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出征前夕(下)(2/2)
“可是我回来了,小歌,我回来了啊,你为何不等我!为何不等我!”他趴在床上整齐干净如同女主人还在时那样的被褥间,发出压抑而又悲痛欲绝的哭嚎。
这时,他感觉到小腿一紧,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
他低头一看,玛吉抱着他的小腿哭,“汗王,公主死得冤啊!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讲,我不愿意破坏你们夫妻关系、父子和谐。
苏夫人,毕竟是你的孩子他娘。可是一想到公主死得那样悲惨,而苏夫人如今这般春风得意。我心里就为公主难过,为公主不平啊!”
他一把将玛吉提了起来,双目血红,如狂乱的困兽,“说!到底是什么话,快说!”
“汗王可知道二少夫人(宁眉初)来告诉苏夫人,吴夫人母子要害公主,是哪天的事?”
“什么?”奕六韩愣住。
“苏夫人跟你说她去救公主了,只是晚了一步,对吗?
汗王,苏夫人得知有人会给公主下堕胎药,到真正下药,中间有八天时间!
这八天还不够她决定救不救吗?八天,真想救会晚了一步?
八天过去了,她都未做任何行动来阻止这场可怕的阴谋。
说明她那时已经决定不救公主。她正想借吴夫人之手除去公主这个碍眼的情敌。”
奕六韩浑身发抖,他只知道苏葭湄从宁眉初那里听说吴香凝收买了太医,要给歌琳下堕胎药,然后苏葭湄赶去阻止歌琳喝那碗药,却晚了一步。
他从未想到,苏葭湄是在八天以前得知这个消息的。
八天,如果她真的有心救小歌,以她的智谋,什么计策想不到?
他一把将玛吉拧到自己眼皮底下,血红的瞳孔暴睁着,几乎迸裂眼眶,“当真?你说的当真?!谁可以为你作证?”
玛吉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瑟瑟发抖,“二少夫人(宁眉初)虽然走了,但那天陪她来给苏夫人报信的还有她的侍女,叫做思柔。
她们是在汗王你去年出征离开的当天来报信的,你不信可以去问思柔。”
他出征的当天!
他闭上眼睛,大口粗喘,胸膛剧烈起伏。
他记得,记得很清楚,当时周太医说小歌是癥瘕导致闭经,不是有孕。开了去癥瘕的药给小歌服用,若十日后小歌仍未有月信,就要请他来调整用药。
他出征那天离调药时间正好还有八天。
八天!如果真像小湄和书盈数次辩解的那样,是救晚了一步,可是八天时间,足够苏葭湄做出决定——救还是不救!
所谓晚了一步,其实是因为她已经决定见死不救。
她对我的小歌、我的孩子见死不救,却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真正的贤妻良母不是这样的!
她父亲装作对我慈爱有加,悉心教导,呕心沥血,却传授给我会走火入魔的内功,把解法悄悄告诉了他女儿,只为了掌控我。
奕六韩脸颊肌肉不住抽搐,只觉一股狂暴而悲痛的情绪如沸腾的岩浆般喷薄而出,烧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一把掀开玛吉就要往外冲,却在拉开门扇的瞬间,被兜头扑来的冰冷雨水,瞬间浇醒了。
他紧紧扣着门框站在门口,单薄的衣衫在风雨中飘飞翻卷,如一片零落而悲伤的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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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葭湄醒来时,只觉浑身酸软,身体里全是甜蜜的汁液在流淌。
昨晚一夜缱绻缠绵仿佛还残留在最敏感的地方。
她甜美而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却发现床的另一半已空去一人。
她有瞬间的迷惘,慢慢爬起来,晨光已透过浅青色刺绣银色玉兰的纱帐淡淡照进来。
“书盈……”她习惯性呼唤,忽然想起昨晚婴儿房是书盈当值,便又改口,“秋韵……”
很快,一个粗嘎的鸭嗓传进来,“三少夫人……”
接着,秋韵慌乱地跑了进来,“三公子不见了!”
“什么?”苏葭湄仿佛一脚踩空般心中一咯噔,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床边矮柜上,瞳孔一缩。
温润明洁的玉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伸手拿过来——他胸口挂的那一枚和她配对的玉坠。
苏葭湄的心狂跳起来,撞击得胸口窒息般疼痛。
她匆匆披衣来到外间,只见满地行囊他一个都没带走。
发生了何事?昨晚,他还那样深情地对自己,为何一夜之间就变了?
她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查问,让书盈赶紧去叫侯队长。
侯队长带着侍卫队来到仪门待命时,苏葭湄已经穿戴整齐,带着侯队长策马从西角门出了叶府。
先往帕丽的宅子驰去,因为昨日奕六韩说过会和亲兵在帕丽家集合再出发。
然而,帕丽家门横铁锁,早已人去屋空。
苏葭湄疯狂地鞭笞着坐骑往京城西门飞驰,翻飞的马蹄带起满地落叶,纷纷扬扬地随着尘土四溅。
微寒的秋风将几片枯叶卷到半空中,又扑打在她脸上,仿佛刀片般划过娇嫩的肌肤,硬生生的疼。
满眼的泪水随着扑面的烈风四散飞溅。
夫君……到底怎么了?
为何不辞而别?
昨晚的恩爱缠绵,难道只是南柯一梦?
到了西明门,正是刚刚到开城门的时候,侯队长仰头扬声询问城门尉,有没有见到三公子出城。
“早出城了,今早卯时一刻就凭令牌出城了!说是要出征,紧急调兵去了!”
苏葭湄只觉脑中嗡地一下,差点从马背栽下去。
她挽着缰绳,带马在城门口徘徊,望着城门外的秋山薄雾,落叶纷飞,有一刹那,曾想不顾一切冲出去追他。
然后跟着他出征,陪伴他万里征途,荒烟蔓草,野水孤云,大漠朔风,不离不弃。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随即被她以理性扑灭。
她还有衡儿,还有迎晖院这么一大个内宅要打理。
她走不开。
“回去吧。”她恢复一贯的冷静,掉转马头,命令侍卫队跟上。
就在这时,马蹄声疾,清晨的薄雾中,直通城门的大道上,忽有一骑绝尘而来。
马背上黑色劲装的窈窕身影,矫健耀眼,骑姿优美而熟练,宛如最美的流星划过所有人的视线。
“驾——驾——”悦耳动听的催马声仿佛清风吹起一排银铃。
马背上的女子戴着黑色的面纱,在纵马驰过苏葭湄身边时,面纱恰好被风撩起,露出一点烈焰红唇。
唇线分明,唇色鲜艳,仿佛雪地里盛开的野玫瑰。
苏葭湄在那一刻认出她来,那一声呼喊几乎迸出喉咙时。
她已经策马扬鞭,旁若无人地飞驰而去,消失在城门外的青山驿路、秋草霜树间。
(第四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