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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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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谁的人?要干什么?”

她惊怒万分,厉声叱道,正要奔向李穆,看到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男子。

“阿嫂!你莫怕!”

那个面若冠玉,手执长剑的青年男子,飞快奔到高洛神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强制从地上李穆的身畔拖开。

正是她从前的小郎,陆柬之的阿弟陆焕之。

陆柬之在世之时,陆焕之对这位大兄极为崇拜,爱屋及乌,对高洛神也十分敬重。陆柬之于七年前不幸死于征伐西蜀的战事后,高洛神始终以未亡人自居,陆焕之也一直叫她阿嫂,没有改口。

另个壮年男子,则是宗室新安王萧道承。

太康帝在逃难路上临终之前,他和李穆同被指为辅政。李穆掌握大权后,萧道承被迫迎合。今夜李穆迎娶高洛神,萧道承自然是座上宾。

就在看到陆焕之和萧道承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高洛神什么都明白了。

这二十多年来,她确实被父兄家人保护得极好。

但这并表示,她什么都不懂。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阿姊、宗室、陆氏的谋划而已。

借着一场示好般的联姻,解除了李穆的防卫。

而她,充当了那个以美色.诱人,将酒倒到毒杯里,送到李穆手中,再让他毫无防备喝下去的人。

前堂宾客,此刻还在痛饮欢庆,谁人可以想象,本当万千旖旎的内院洞房,竟上演了如此的阴谋诡计,刀光血影。

她浑身冰冷,双腿发软,人几乎站立不住。

被陆焕之持着,经过他的身边时,她看向俯曲在了地上的那个高大背影。

“阿嫂,快走!”

陆焕之显得激动异常,不停地催她。

一边是阿姊、夫族、皇室,一边是一个算上今夜也不过只和自己见过两面的陌生之人。

一切已是注定。

纵然她并不愿意,这一刻,什么也无法改变了。

她闭目,眼泪潸然而下,转过头,颤抖着,迈步就要随陆焕之离去时,斜旁里忽探过来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脚腕,手劲如此之大,攥得她脚腕碎裂般地疼痛。

高洛神慢慢低头,对上了地上李穆的两道目光。

他躺在那里,睁开了眼睛,头转向她,脸色苍白,面庞扭曲,眼底布满了爆裂的血丝。

一道猩红的血水,从他眼睛里顺着面庞蜿蜒流淌而下,染得他目光也仿佛变成了血色,那血色的阴鸷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定定不动。

“不是……”

她摇头。

不是她。

可是才开口,话声却又颤抖着哽在了喉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双眸中的闪闪泪光。

“李穆,你杀我叔父,我和你誓不两立!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受死吧!”

陆焕之咬牙切齿,举起手中之剑,朝李穆那只抓着高洛神脚腕的臂膀,砍了下去。

“不要!”

高洛神猛地闭目。

下一刻,她感到脚腕一松,伴随着噗的剑尖入肉之声,身畔有人倒了下去。

她瑟瑟发抖,泪流得更凶,终于睁开眼睛,僵住了。

她看到李穆竟支起了身体,单膝跪于地上。

他的一只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从陆焕之手中夺来的长剑,手背爬满了暴凸的青筋,犹如就要绽肤迸裂。

鲜血沿着剑刃,一滴一滴地从剑尖上溅落。

而陆焕之,已经倒在了她的脚下。

他的身体微微抽搐,圆睁双眸,目光渐渐涣散之际,神色之中,依然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心口位置,多了一道破口。

一剑穿心。

一团一团的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出。

血迅速地染红了他的衣裳,慢慢流到了地上。

高洛神再也支撑不住,软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宛如一个溺水之人。

李穆呕出大口大口的污血,随即抬头,以剑尖支地,撑着身体,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最后挺直肩背。

“我在此!要取我性命,来!”

他盯着前方萧道承,血眸闪闪,厉声喝道。

所有人都惊呆了。甲兵被他杀气震慑,举着手中刀剑,一时停住。

“杀了他!孤王重赏!”

萧道承嘶声。

甲兵们对望一眼,齐齐朝着李穆涌了上来。

李穆挥臂之处,一只戴着甲盔的头颅便被削落在地。

半空断颈喷出的血柱,如同漫天血雨,洒满一地。

“挡我者,死!”

李穆血目通红,手中执了滴血之剑,一步一步,朝前迈步。

甲兵们面如土色。

这些士兵,都是萧道承的心腹,为了确保今夜一击而中,精挑细选,无不是勇猛之辈。

但是他们面对的这个对手,却是曾经数次统领大虞军队北上征伐,令百万胡虏亦闻之色变的那个南朝战神。

纵然此刻他已如笼中之兽,折翼雄鹰,但被他那惊人的悍猛武力,更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凛神威所慑,他每前进一步,甲兵们便后退一步,竟无人再敢阻拦。

萧道承没有想到,中了烈毒的李穆,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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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勇如斯。

他神色大变,转身要退,已是迟了,李穆向他后背,猛地掷出手中长剑。

长剑宛若箭簇,飞火流星般地追赶而至。

这一掷,似是凝聚了他最后的全部气力,剑身深深地插在了萧道承的后背,透胸而出,剑柄因了余力未消,半晌,依旧微微颤动。

萧道承扑倒在地。

一个甲兵终于回过神,狂叫一声,从后,一剑深深刺入李穆的后背。

李穆胸膛透剑,慢慢地转身,盯着那个袭击自己的甲兵,凝立。

周围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他前胸后背鲜血滴答滴答坠地发出的轻微响声。

一阵夜风吹入,红烛摇曳,他染满鲜血的面容,在烛火里半明半暗,宛若出自阿鼻地狱。

那甲兵和他对望片刻,渐渐面露恐惧之色。

“大司马,饶我……”

他松开了剑柄,一屁股跌坐在地,随即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李穆一个反手,拔出了插在后背的那柄染满自己鲜血的剑,一双血眸,鹰顾狼视,扫向四周剩余士兵。

士兵们惊恐地看着他,慢慢地后退。

也不知是哪个起了头,转眼之间,争先恐后,奔出了屋。

到处是血。空荡荡的屋里,只剩地上几具横七竖八的尸身。

“锵”的一声,李穆掷剑在地。

他咽下了胸间不断涌至喉头的甜腥,缓缓转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高洛神。

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如同死人了,睁大一双美丽却空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踉跄着,一步步地走回到了她的面前,最后停在了距离她不过一人之遥的面前。

两人便如此,望着对方。

她流泪,他流血。

血不停地从他七窍淌下,他的身体渐渐摇晃。

忽然,整个身躯,宛如一座崩塌了的山峰,轰然倒下,压在了她的身上。

高洛神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得后仰,倒在了地上。

她的鼻息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那是他的血的味道。

她感到一双冰冷的,潮湿的大手,摸索着,来到了她修长而光滑的脖颈之上,最后捏住了她的后颈骨,爱抚般地摩挲了下,随即猛地发力。

一阵钻心的疼痛。

只要他再稍稍发力,她的细弱脖颈,便会如同芦苇般断折了。

她闭目,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预想中的那一幕,并未到来。

那双手,竟渐渐松了气力。

有什么滚烫的,仿佛雨点般的湿润,一滴一滴,溅落在她面庞之上。

她慢慢地睁眼。泪眼朦胧中,看到他那张面庞,停在了距离自己不过半肘的额头上方。

他死死地盯着她,表情僵硬,眼中淌出的血,滴溅在她面额之上。

“大司马,放开阿妹!”

仿佛不过短暂的片刻,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洞房的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焦急万分的喝声。

高洛神的堂兄高胤也赶到了。

李穆充耳未闻,双手依旧那样搭在她的脖颈之上,定定地看着她。只是,眼中最后一缕生息,渐渐湮灭,直到彻底消失。

他的头,忽软软地压了下来,额轻贴于她面庞,再也没有动过。

而那血眸,始终睁着,未曾闭合。

……

曾已一己之力撑起半边巍巍天下的南朝传奇战神李穆,便如此死在了他的洞房之夜。

他的亲信,当夜大半醉酒,全部都被剪除。

而他旧伤复发,不治身亡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才发了出去的。

外人只道天妒英才,谈及他经营多年的北伐大业功败垂成,无不扼腕叹息。

高太后带着幼帝,亲自为他祭奠,追封荣衔,身后之事,荣哀至极。

高洛神大病了一场。

她已知道,是高太后派来她身边协理嫁事的一个老嬷,在洞房夜时,暗中将那只雄杯涂了一层鹤顶。无臭无味,遇水即溶。

事后,高太后前来探望,对她说,李穆平日防范极严,若要除他,必一击而中,否则必遭反噬,无异于自寻死路。

以此种方法除他,她亦是无奈。

至于事先未曾告知,是怕她知情后,言行有异,以李穆之审慎,恐引他怀疑,到时非但不能除他,反而引祸上身。

高太后说,她之所以下定如此决心,并非全是为了登儿,亦是为了高家。

倘若日后他篡位称帝,他如何会善待士族门户?今日之陆、朱,便是明证。

高太后解释之时,高洛神始终闭着眼眸,神色冷漠。

待高太后解释完毕,她慢慢睁开眼睛,冷冷一笑。

“阿姊,宁叫汉家永失北地,也不可叫萧室失了这一隅偏安天下,这才是你的所想吧?”

高太后面露微赧,沉默不语。

“愿我大虞国祚延绵,能如你所盼,如此,我也算是还了从前你对我的情分。”

她凝视着高太后,说道。

……

高洛神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包围着。

倘还有来生,那男子亦记得前尘旧事,再见面时,该将如何?

胸中最后一口气,随了这一闪而过的最后一念,逸去了。

她随春江潮水,慢慢地沉入了漆黑无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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