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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金甲白马越鸿沟,十里横戈俱倒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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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成祖五征漠北,武宗亲破应州,朕仅是携大军冲击降卒而已,有何凶险虎山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朱由检按剑起身,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在九边图上,似巨龙盘踞山河。

“传旨,征虏将军黄得功总领京师防务,诸将今夜悉数听调!”

亥时的更鼓响起时,黄得功捧着征虏将军印走出午门。

他回望宫阙,忽然发现紫禁城内的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四处巡逻的精锐兵丁。

夜雾漫过金水桥,老将摸了摸怀中的将军大印,竟觉得这沉甸甸的夜色也没那么冷了。

……

黄得功一夜未眠,或者说他已经连续五天没睡了。

从接到紧急调令开始,他的神情都是紧绷的。

到昨天傍晚,又被皇帝委以重任,使他更不敢歇息。

好在城内各将领都十分配合。

甚至在之前他见面都得跪地相迎的元辅,现在都以黄帅来称呼他。

这更让他受宠若惊,不敢有一丝松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京师内好像变了。

只要他下达了命令,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臣勋贵便不遗余力的去完成。

乃至于朝阳刚刚升起,将德胜门外的荒野在晨雾中显出轮廓时,十万大军军已经背靠城墙列成三重方阵。

五军营身着赤色鸳鸯战袄,持长矛盾牌结成鱼鳞阵,阵中心是四千神机营操持的百门火炮。

阵后四万民壮手持各式武器,虽凑不出一色服装,头顶却能统一绑上红布头巾。

最前方是三千虎贲近卫和一千勇卫营,负责稳住阵脚。

三千营铁骑在安宁门早已做好准备。

城楼上黄得功扶着雉堞极目远眺,七里外的闯军大营正升起遮天蔽日的尘烟。

“报!”

数十名斥候,来回穿梭在城楼上下,将各处闯军动向一一汇报。

“闯逆前军十万距城五里里,左右两翼各十万向安定门、广渠门迂回!”

黄得功虬髯颤动,左颊三道爪痕在晨光中狰狞如活物。

“传令神机营准备,虎贲勇卫两营准备顶受冲击。”

此刻闯军阵后,李自成望着远处单薄的明军防线,镶金马鞭轻敲鎏金鞍头,“朱家小儿当真要拿鸡蛋碰石头”

牛金星轻笑一声,“顺王请看,明军后阵多是持枪的民夫,中军阵型松散,此乃天赐良机,应当大举逼近,迫其关宁军出城相援。”

李自成赞同的点点头,“传令,刘宗敏前军攻城,左右两军合围,中军做好准备。”

令旗金鼓当场大作。

前军阵中竖起三十六面闯字大旗,十万流民被刀斧手驱赶着向前涌动,宛如黑色浊浪拍向红色大阵。

目睹前军越来越近,黄得功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城楼瞭望塔传来嘶吼,“四百步!”

黄得功这才猛的大喊,“神机营放!”

令旗招展。

上百门火炮顿时喷出火舌,实心铅弹越过阵前虎贲的头顶。

落入闯军前排中,流民如割麦般倒下,但更多的流民则被后方长矛逼着踏过同伴尸体,继续逼近大阵。

左右两翼二十万闯军也逐渐形成合围之势,新军阵线正在压力下缓缓后缩。

“竖大旗!”

黄得功在次大吼一声,一面玄色大纛绣着“奉天征虏大将军黄”缓缓竖起。

将三十万闯军的注意力彻底吸引过来。

“三千营出!”

一声令下,安宁门轰然洞开!

三万五千铁骑如洪流般倾泻而出。

朱由检一身金甲,身骑白马奔在最前方,十二道龙旗在身后翻卷如云。

浑厚的马蹄声震得大地龟裂。

李自成早就料到这三万关宁铁骑会搞偷袭,不急不缓的抬抬手,“降军营顶上,中军骑军伺机而动。”

十六万降军在战鼓声中缓缓移动,顺字大旗如林,在军令下列成十里横戈大阵。

赵有田站在方阵第三排,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手中冷汗直冒。

“第三队!架矛!”

督战的老营校尉策马从阵前掠过,弯刀拍在盾牌上砰砰作响。

赵有田机械地垂下矛尖,眼角瞥见身侧年轻同乡的腿肚子正在打颤,那孩子才十六岁,城破时被裹挟进来。

纵然赵有田更害怕,可还是忍不住安慰道,“莫……莫怕,俺有个好兄弟在官军当千户爷,他说皇爷不会杀咱的,不会的……”

正说着,眼前忽然亮起一道金光,抬头望去,只见一金甲将军冲在骑阵最前,身后还跟着十二面龙旗!

赵有田的指甲深深掐进矛杆,呼吸险些停滞。

潜意识告诉他,那就是自己天天做梦都在念叨的皇爷。

那个给穷苦人做主,给难民分粥,给分田分地,给天下百姓带来好日子的皇爷!

心底有这个想法不止他一个,勇卫营好几百人天天去宣传,十几万降军大多已经形成了共识。

皇爷是个天下第一大好人,跟着皇爷就能过好日子,就能吃饱饭,就能一家团圆!

而看着皇帝的身影每逼近一丈,他怀里那半块烧饼就灼热一分。

“是圣驾”前排的老卒突然呜咽出声,铁盔下的白须剧烈抖动。

整个方阵泛起诡异的涟漪,十几万降军不约而同地向后蹭了半寸。

赵有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两天天那个王二虎还给他传信,信中言明他家媳妇正带着崽子在村口等着他回家分地呢。

正想着,身旁另一名同乡忽然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听说皇爷亲自下的恩旨,降者无罪,凡斩贼一头,赏田一亩……”

龙旗卷起的狂风扑到脸上,赵有田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放箭!”后方督战队突然厉喝。

稀稀拉拉箭雨从头顶掠过,却多半斜斜插在骑阵前方十步。

赵有田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不知哪个后生哭喊着,“俺娘说等俺回家给俺说媳妇呢,呜呜呜呜。”

还没哭几声,便被督战队一刀枭首。

那金甲白马的身影距矛阵只剩三百步,赵有田感觉自己看清了皇帝的脸。

那张年轻面容上既无闯王暴戾,亦无文官骄矜,只有他们这种农户才懂的坚毅。

在听到那后生临死前的哀鸣,矛杆突然重若千钧。

怀里的干饼烫得心口发疼。

“河北的弟兄们!”前排老卒突然暴喝,声如泣血,“你们要让儿孙世代背着叛贼名头吗!”

十里方阵轰然骚动,赵有田看见同乡少年突然抛下长矛,从怀里掏出块红布绑在胳膊上,那块布他也有,是勇卫营王二虎给的。

“俺媳妇要生了.”

“皇爷免了俺们庄子三年赋税!”哭喊声如野火蔓延,赵有田的指甲在矛杆上抠出血痕。

他喉咙里迸出困兽般的嘶吼,矛尖狠狠扎进脚边黄土,“赵家祖宗在上!俺有田不是烂怂!”

一传十,十传百,连朱由检都没想到,他的威力能恐怖到这个程度。

或者说是宣传的威力能恐怖到这个程度。

越来越多的降军倒转掀起的尘烟遮蔽了太阳,却遮不住此起彼伏的哭嚎,“回家!护驾!”

赵有田在混乱中看见督战的老营骑兵被同袍拖下马背,少年同乡举着红布冲在最前。

朱由检虽然没搞懂降军为什么又倒戈了,但他知道战机来了。

手中天子剑高高举起,“杀!”

战马腾空的刹那,朱由检的白马前蹄堪堪踏在深逾丈许的壕沟边缘。

十二面龙旗在他身后猎猎翻卷,金甲折射的日光在闯军瞳孔里炸开璀璨光轮。

“是皇爷!皇爷越堑了!”

赵有田的嘶吼响彻大阵。

他亲眼看见那道金色身影如神兵天降。

三万五千铁骑在各自千户的带领下,同时放声大喊,“阵前倒戈者,非叛逆,乃归正!”

“归正!归正啊!”

前排老卒的哭嚎点燃了整片原野。赵有田突然暴起,手中长矛狠狠捅进督战骑兵的马腹。

战马哀鸣着栽倒时,他看见同乡少年正用牙齿撕咬老营兵的喉咙,血沫顺着稚嫩的下巴滴在怀里的红布上。

朱由检的白马踏碎最后一道鹿砦,三千营铁骑化作钢铁洪流,顺着降军散开的阵线,一头扎了进去,直扑闯逆中军!

局势转变的太快,李自成睚眦欲裂地看着降军彻底倒戈,三万五千铁骑踏马而出,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好在牛金星还在,赶忙接替李自成,对传令兵发号施令。

“速传令泽候,令他令中军三万骑军阻拦官军铁骑!”

“传令绵候后军齐出,将降军拦下,莫要让降军进逼中军大帐。”

传令兵当即离去,李自成也已恢复如常,只是面色格外阴冷。

“咱就知道,这帮子官军不靠谱!”

“传令刘宗敏、李过、刘芳亮,前左右三军不顾一切,将那十万官军吞下,无论后阵如何,都要给我打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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