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皇帝的心已经乱了。(2/2)
祖父的敌人在藩镇、在外邦,只要放着不管,彼此就能维持表面的平安无事。
可他的敌人却已经到了长安,没法眼不见心不烦。
何况李纯的性情也与祖父不一样。
所以想归想,他却不可能真的不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上朝。
果然,这群文官就像是今日根本没有别的议题了,全都是参奏此事的。
看奏折的时候李纯已经十分不快了,如今听朝臣当着自己的面引经据典,明着是骂吐突承璀仗势横行,实际上是刺他这个皇帝宠幸奸佞,就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谁都不会喜欢有人骂自己,李纯登基三年,一直广开言路、纳谏如流,是因为他有决心、有抱负,为了大业,可以暂时忍受这些。
但不喜欢是不会改变的。
现在他已经有点忍不了了。
好在俱文珍是个靠得住的,正烦躁间,就见他匆匆自殿后走了出来,面带焦急之色。
朝会的时候宦官是不能打扰的,否则便是重罪。所以俱文珍将这个尺度拿捏得刚刚好,他没有走到李纯身边,却又站在大部分人能看见的位置,毫不掩饰面上的焦急之色,立刻就将堂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所以李纯开口询问,也就是理所应当了,“何事惊慌”
“回禀陛下,罪人吐突承璀自知辜负圣恩,昨夜已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虽然明面上,朝廷只优待士人,但内侍受帝王庇护,处理起来反而更麻烦,所以一般来说,就算皇帝真的低了头、接受了他们的谏言,也就是贬斥出京罢了。
反倒是宫中内侍互相倾轧,偶尔会出现被放逐出宫的情况。
现在吐突承璀却是直接死了。
这让前一刻还在慷慨激昂抨击此人的朝官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李纯本来也是有些惊讶的,俱文珍并未提前告知他,所以他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会这样快,面上的震惊之色毫无作伪。
低头看到朝臣们都安静下来,他的心情总算是畅快了一点。
李纯缓了缓,才长叹道,“不料他竟有这样的气性,人既然已经没了,那往日种种都不必再追究了。到底侍奉了朕一场,将他厚葬吧。”
他没有问朝臣的意思,但人死了,已经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结果,自然也没人再抓着不放。
至于吐突承璀究竟是怎么死的,更没必要追究。
陛下说是畏罪自尽,那就是畏罪自尽。
只是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李纯这一招太过出人意料,将所有人都打得有些懵。
唯有少部分比较清醒的人——比如品阶较低,位置也相对靠后的白居易——注意到了过来禀报消息的并不是宫中那几位大貂珰,反而是俱文珍这个已经沉寂多时的老人。
这让他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吐突承璀固然已经死了,但这宦官之祸,恐怕非但没有消解,反而只会更甚。
俱文珍可不是吐突承璀,皇帝若是真的启用他,只怕朝堂上下都要不得安宁了。
但就算是白居易这样耿直的人,在皇帝刚死了一个宠信的内侍的情况下,也不好立刻就提起这件事。
今日的朝会就在这种沉闷之中,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这让李纯对俱文珍的手段更加满意,不过小试牛刀,便止住了朝臣们的上谏之风,而且完全不落痕迹。
果然非常之时,便需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所以一退朝,李纯就迫不及待地下了中旨,加封俱文珍为左神策军护军中尉。
广德元年(763年),吐蕃进犯长安,代宗出奔陕州,宦官鱼朝恩率当时驻守陕州的神策军一路护卫代宗,从此神策军就成为了中央禁军,并且将原本的南衙、北衙两大中央军集团打压得七零八落,呈一家独大之势。
建中四年(783年)泾原兵变,德宗彻底对文臣武将失去了信任,命宦官分掌左右神策军,置护军中尉。
宦官掌军权,自此而始。
左右枢密使掌接受表奏及传达皇命,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掌禁中护从,文武兼备、是为“四贵”。
俱文珍站在左神策军的署衙之中,手持圣旨、身着紫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都能嗅到权力的甜美滋味。
人生际遇真是奇妙。
宫中遍传吐突承璀即将就任左神策军中尉的消息时,俱文珍甚至都已经起念想改名避祸了,谁能想到,最后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却是他。
……
政事堂。
朝会结束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吃饭。
也不只是宰相重臣要吃饭,各级官署皆是如此。
在大唐,从中央各部到地方县衙,全都设有公厨,官员们聚在一起吃饭,称作“会食”。
除了算是一种做官的福利之外,会食作为公务餐,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是“因食而集,评议公事”——可见在餐桌上谈事,也是古已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