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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溺水的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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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余方升自我调节好情绪。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看向王龙川。

脸色极差,眼球上瞬间布满了血丝,用刻意压制过的声音继续讲述。

“他真的是一个高明的骗子,他擅长伪装,擅长步步为营。”

“当我在他看小曦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曾经的我的样子,我警告过他,可他还是对小曦做了同样的事情,甚至比过往更加变本加厉。”

“我万分的后悔,在他最初对小曦……没有选择报警,而小曦和当初的我一样,甚至比当初的我更甚。”

“我愤怒异常,暴躁万分,绞尽脑汁防着他们单独相处。”

”我做尽我所能做的一切,最后得到的是什么?是我的亲妹妹,她跪在我的面前,恳求我,求我放过他们,那年她才十岁。”

“我心软了,他带着小曦和菲佣阿姨搬离了这个家。”

“从那时起,我的妈妈情况更糟糕了,她日日食不下饭,夜夜不能安眠,精神几度崩溃。”

“我的妈妈确诊重度抑郁,我一边照顾妈妈,一边偷偷的去看小曦。”

”我太了解他了,我怕他像当初对待我一样对小曦……。”

“如果那个错误有可能发生,他就一定会犯那个错误。”

“在我与小曦失联的当下,我就预判到了那个最糟糕结果。”

“可在看到小曦躺在那里了无生息的时候,我身体里留着的承至他的那部分血液迸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笑的是,尽管我几近疯癫,在恍惚间仍能够发现,他在享受,我放开了他,我不能让他在那样……下死去,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如愿。”

“我把小曦的尸体带回了家,我错了,我从未觉得我的行为错的那么离谱,我高估了妈妈的承受能力。”

“我永远记得妈妈在看到小曦尸体的那一刻,她面无表情极度冷漠,可我未察觉她已经情绪完全崩溃。当天晚上,她将积攒了许久的安眠药全部吞下。”

“那天是清明节,我的生日,妈妈和妹妹的祭日。”

“我觉得我的一生就在那一天结束了,跟着她们一起死了!”

讲到这里余方升完全不隐瞒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可和刚刚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哭泣无声,无言的泪水满含着被压制过的情绪。

余方升布满血丝的双眼更加通红,伴随着强烈的隐忍。

他的身体有些略微发抖,激励隐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不适,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在那个家里,我杀了他,用屠宰场处理牲畜的方式解决了他。”

“他最在乎的是人前的体面和尊严,我就让他全部失去,全尸都没给他留,将肉从骨上一刀一刀剔下,全部制成了他平生最厌恶的叉烧包。”

王龙川很是意外,六年时间,他养个狼崽子都能养熟了。

可是这个让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身上压着如此般沉重的过往却未向他透露过半分,甚至连丝毫异常的情绪都没有展现过在他面前。

除了意外还很痛苦,几近平生的失职,不带压抑,几乎怒吼着问对面那人。

“在你经历这些的时候,在你痛苦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从他知道这件事到现在,几十个小时,听完余方升的讲述,王龙川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人只有在有的救的时候才会奋力求救,而我就像一条溺水的鱼,因水得以生,水变而必死,我无法求救和自救,因为我无法摆脱那个家庭,我也无从隐瞒,我和余朝晖是一模一样的人,我甚至比他更肮脏。”

倾诉过后是平静,死寂一般的平淡,言语里已经没了那股情感的波澜。

一股脑的灌下整罐可乐,余方升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可乐罐,空空如也。

手举瓶罐向习羽示意,面带微笑,温柔的问习羽,生怕吓到她似得。

“谢谢你的可乐,能不能再给我一罐?”

“可以的。”

习羽出了问询室,去找饮料贩售机。

余方升目送着习羽出去。

“你喜欢她?”

王龙川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试探性问道。

“喜欢,如果他没有对小曦做那些事,我想小曦长大一点大概就是习羽这样吧,对一切充满敬畏,陌生的环境战战兢兢,熟悉的环境带着自己的小傲慢,我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对她很熟悉,可那时的我已经是那么不堪,我都没有靠近她的勇气。”

说起习羽,余方升难敛脸上的笑意,以及内心中盛大的那种不知缘由的疼惜,全部倾注在言语之中。

“怪不得你一直叫她小习。”

王龙川了然,余方升是将哥哥对妹妹的爱移情到了习羽身上,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把她支开,是要坦白你自己,是吗?”

“嗯,prof.wANG,我无法接受,我和他一样肮脏,和他一样疯狂的迷恋那个年纪的人,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那成瘾的欲望,新鲜的血液会让我兴奋,实施某些行为会让我感到无尚的满足,我,没得救了。”

王龙川阖上双眼,深呼吸,心痛太心痛了。

“孩子,你病了,病得很重,知道吗?”

他十分懊悔,他早该察觉的,在他发现余方升极致苛责自己完美的时候就该察觉的,哪有什么完美的学生,硬撑罢了。

“我知道,每到深夜,我都可以听得到有两个人在争吵,在搏斗。他们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打的遍体鳞伤,另一个人坚持着,浴血奋战至死不渝。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从血泊中挣扎起身,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余方升满身疲惫,他想那两个人不会再吵了,在余朝晖死亡的同时,那两个人同时被他杀死了。

习羽推门进来,将两罐可乐放在了余方升的小桌板上,顺手拿走了刚刚的空罐子。

罐子被丢弃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完美的抛物线糟糕的结局,路过王龙川身旁时习羽将手里的另一罐可乐小心的往他面前推了推。

王龙川打开那罐可乐,一口灌下去半罐,冲着习羽小声抗议。

“要不要这么厚此薄彼,为什么我只有1罐!”

习羽小口嘬着柠檬茶,小声回他,“年纪大的人要控糖。”

余方升顿时觉得有些恍惚,问询室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回到了王龙川的办公室。

他们在讲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随意的相互调侃。

王龙川哼哼唧唧,不再和习羽抗议,气氛缓和,似是玩笑般问余方升。

“拖了八个月才自首,这八个月你就在围观那「两个人」打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我没自首!”

余方升立刻低吼着反驳,语气中带着些委屈,带着孩子气的倔强抵赖。

“没自首你去警署报什么失踪案,没自首你故意把旺角公寓的门打开等着人发现,你以为你给警方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就不算是招供了吗?”

王龙川有些无奈,他做下了破天大案,严谨到不主动暴露根本不可能会被发现,暴露的方式太孩子气了。

一个没犯过错的乖乖仔,在承认错误的时候还要带着的赤城。

余方升无法反驳,他在王龙川面前就是会相形见绌。

王龙川见他毫无求生的样子气上心头,气话话劈头盖脸而来。

“遇事不报警,不求助。谁教你的,妄自审判生死,却没有勇气自杀,把屠刀交给别人,可你法律修的不合格,2001年死刑就被废除了,纵你滔天罪行,求死也不得。”

王龙川从不收敛自己的坏脾气,生气了就发脾气,学生该骂的时候他从来不含糊,但也不妨碍他是个好脾气的教授,很矛盾又很真实。

“求死有何难,唯生求不得,死了就解脱了。”

余方升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带着一股得逞的劲。

王龙川恍然大悟,至此他终于明白他这个学生的真实用意,有时候一个人选择活着已是拼尽全力的结果,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所以真相是你成全了他的死志,因为你还爱着他。”

“我没有,是我谋杀了他!”

余方升再次反驳,「谋杀」一词咬字极重,他的愤怒,他的暴戾,让真相无所遁藏,学心理学的遇上学心理学的,犟种遇倔驴。

“我会告诉警方,让他们帮你申请精神鉴定。别拒绝,求个真相而已,我需要,学校也需要,社会一样。学校帮你请了律师,是法学院的崔清圳教授,他会满足你的需求。”

王龙川没再和余方升纠结所谓的动机,从他的表现,他几乎可以断定是的,但他也知道余方升不会承认。

“好。”

余方升没再反驳。

习羽是有些诧异的,虽然刚刚见到了崔清圳教授,但没想到他愿意亲自代理余方升的案子。

他愿意接受弑父案嫌疑人的委托,真的不怕给自己的职业生涯添一笔墨黑,看来学校还真是要一管到底。

王龙川收拾桌面的东西要离开,习羽拽了拽他的衬衣袖角,小心翼翼的问。

“prof.wANG,我能问学长一个问题吗?”

王龙川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他那颓丧的学生。

“如果他愿意回答你的话。”

“学长,为什么是玫瑰?”

纯水冰封玫瑰让习羽印象太深刻了,她想知道玫瑰到底代表了什么。

“puisque c’est a rose.”

[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法语的腔调让余方升的声音变得慵懒随意。

习羽听懂了,从高三开始学法语,哪个学过法语的人会逃的过《小王子》呢,彻头彻尾的悲剧。

上次他们一起还玩笑说如果能活到100岁要在香榭丽舍大街的某个长椅上离去。

一定要在秋天,看梧桐叶子随风飘落,戏言也终是一句戏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见二人对话没有了下文,王龙川起身离开,习羽跟在他身后。

在他打开门前,余方升淡淡的问。

“prof.wANG,你还认我还是你的学生吗?”

“永远都是。”

王龙川的回答不带迟疑,掷地有声,随后开门带着习羽离去。

问询室内,余方升笑了,笑的像个初次吃到糖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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