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子欲养而亲已故(2/2)
伴随着晨曦的这一缕光芒,空气中的视线清晰了些。
浓雾中,一群白色的身影出现,乍一看,竟都是披麻戴孝,浩浩荡荡,好几百人。
走在出殡队伍前方的是一个少年,怀中捧着个黑色的相框,框中一幅用水墨勾画的女子肖像,画中女子,正是裴氏。
抱着她灵框的少年不言而喻,除了杨元庆还能有谁,紧跟着他身后的二人是王开泰和宁浩。
裴氏过世时,俩人生怕杨元庆想不开把自己的舅舅一家给宰了,守灵的这几天,他俩寸步不离的守着杨元庆。
只是杨元庆这几天静得有些吓人,不像是个孩子。
他没有大哭也没有大闹裴家,只是默默的守在灵堂。
眼下他抱着裴氏的遗照,随着渐行渐远的悲凉唢呐慢慢前行。
那个被打了一顿的裴世基望着一路沉默的杨元庆,心中不停的骂他是‘白眼狼、畜牲’。
若不是他还惦记着杨元庆家里的钱财和田地,还自知打不过杨元庆,定会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即使裴世基没有指着杨元庆的鼻子骂白眼狼,杨元庆也猜到他内心想法,甚至连村里的乡亲也一样。
那又怎样?难道还跟舅舅一家去道歉?跟乡亲们诉说自己心里的苦?
告诉他们,自己前世从没有拥有过母爱,今生格外的珍惜母亲,所以才这么愤怒。
跟他们说自己早年发过誓了,将来一定要孝顺母亲,用行动来报答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说这些有用吗?
子欲养而亲不待,将来……去他娘的将来。
一曲送魂曲,荡气回肠。
今天整个龙骧军所有的将士都为裴氏披麻戴孝,寸步不离的守着杨元庆。
风字营五百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前蔡村,不仅吓到了前蔡村的百姓,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丁州府也惊动了。
虽然地方行政与军队各司其职,互不干预,但这些地方行政对这支军队还是十分忌惮。他们一直关注这支军队,连州牧大人程世雄都连夜派人将此地发生的事上报朝廷。
当密信到了皇宫中用大理石当柱子、花梨木做桌面的龙案和杨府时,宫中没有任何回信。
只有杨府发出一道密信,让宁浩提前回去,老杨想趁着杨元庆还未回京前找宁浩了解下这个孩子的性格如何。
地方上的态度早在杨元庆和宁浩的预料之中,师徒二人对他们的态度任之由之。
对红白事一窍不通的杨元庆在村中长者的协调帮忙下,给裴氏举办了一场前蔡村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丧礼。连前些年她在摇光镇做生意的一些老主顾也都请来一起送行,还有那祭席的丧饭,也是请摇光镇的酒楼厨师过来掌厨,比几天前裴家的婚宴还要有档次。
白幡如林,纸线似雪。
一口棺椁由军中八名壮汉抬着送去前蔡村北面的坟头山,轰动了整个摇光镇。
望着在坟前面沉似水默默烧纸钱的杨元庆,宁浩悄悄扯了下王开泰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悄悄的退到坟墓几百米外的田岸上,静静的看着杨元庆。
好一会儿,宁浩才开口道:“开泰,王爷传信让我先行回京,这里的事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王开泰惊讶道:“不等元庆一起走吗?”
宁浩摇了摇头,道:“王爷来信,让我先行回去,估计是想当面了解下元庆。”
“你觉得王爷会怎么对元庆?”这些年来,王开泰和宁浩与杨元庆亦师亦友,三人关系早已超出常人,甚至连杨延年都不可比拟。
“王爷的心思我也猜不透!”宁浩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元庆的身份,说到底还是个私生子,在大户人家里,这身份本就不怎么待见的。若是夫人还在的话,元庆这身份也不会这么敏感,早就被改成庶出了。”
他们口中的夫人是林家小姐。
在封建王朝内,子嗣的身份分为三种,一是嫡子,二是庶子,三是私生子,而最有资格继承父辈家业的子嗣,便是嫡子。
林小姐当年为老杨生了两个儿子皆战死沙场,如今的嫡子只剩下刘氏生的杨景。
可是老杨一直将杨景当作庶子对待,也是为什么刘氏这么多年来一直派人来丁州想要除掉杨元庆的缘故。就是担心老杨有一天把杨元庆给接回去,当作嫡子继承家业。
王开泰一听,直接替杨元庆鸣不平道:“青鸾夫人比青夫人强过百倍,私生子又如何?我虽没与景公子接触过,但我深信,以元庆的头脑,远胜那个二世祖。”
这青夫人便是杨景的母亲,刘氏,刘青青。
宁浩点头认同:“这话没错,但心智胜过一筹又如何,身份代表一切。杨景再不济也是王爷名正言顺的亲生儿子,他母亲又是皇后的表妹,身份跟地位尊贵无比。若是青鸾夫人当初听我的劝,早点回京,以她的功夫和霸州林家的关系。即使有青夫人阻拦又如何?现在青鸾夫人已逝,元庆回京,很难斗得过杨景跟他母亲。主公即使不来信让我先回去,我也要先回去一趟,找老瞎子聊一聊,希望有老瞎子庇护,青夫人会不敢乱来。”
见王开泰红着脖子要反驳,宁浩缓了口气接着道:“王爷百年之后,按理说爵位应当由景公子继承。但观杨景之智,要想承接王爷的衣钵,我看有些难。当初王爷默许元庆与江湖人士习武,我猜测,他有可能打算将元庆送到军中,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元庆遭到青夫人的毒手。”
王开泰一脸惊讶的看着宁浩,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确定?”
宁浩摇了摇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王爷从未提过。”
“那依你之见,王爷会让元庆接远东军?”
宁浩再次摇了摇头,道:“有可能,但很难。这些年我们在远东的根基,已经被曹彬暗中拔去不少了。眼下就是杨府内,这些年也没少被皇宫里的人安插进来。”
王开泰听得有些凌乱,想了下,还是不懂宁浩到底想说什么,急道:“什么意思?你倒说清楚一点啊,绕来绕去的,我都快被你给说晕了。”
宁浩笑道:“我是说,元庆若想争世子之位,在京城肯定不是杨景的对手,除非是去军队。”
王开泰眼睛睁得大大,额头浮出‘why’三个大字,道:“元庆去军队就有争世子的本钱?”
“至少还有一丝机会。”宁浩抬头望向远方的山峦,侃侃而道:“当年汉高祖有意立次子为太子,不曾想皇后搬出商山四皓站在皇子张盈身后,商山四皓往那一站,高祖当场断了废长立幼的念头。如今元朝虽是重文轻武,但王爷对读书人还保持一定的敬重。我担心难免有人上屋抽梯,替景公子找来一些商山四皓这样的人物,加上皇宫里的干预,未来的世子之争,花落谁家都不一定。”
“那你的意思是?”
宁浩笑道:“你我的意思什么都不是,只有王爷的意思才是意思。不论未来谁做世子,都与我二人无关,我等只对王爷尽忠职守便可。当然,若是有朝一日由元庆接手世子大位,那更是我等喜闻乐见之事。元庆称你我为师傅,既然是师傅,我当然要为他的未来考虑,所以我决定进京一趟,探下王爷的态度。”
“何时动身?”
“这两天便走!”
“好!我让小伍安排人送你回京!”
“嗯!我走之后,元庆这你要多注意下,他现在的状态,让我很担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