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文宽夫细勘无头尸 黄德和信口述战情(1/2)
文德殿。
皇帝坐于殿中央案几前,神色凝重。手里握着的,正是前一日刘幼慈交给富弼的“金明十八寨”的军牌。
富弼、文彦博拱手而立。
“文爱卿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昨日开封府在护龙河发现的两具无头尸体,而这个令牌正是从他们处搜索而得的,臣怀疑这二人俱是金明十八寨士兵。”
“光凭令牌还不太好说吧。”
“那两具尸体虽无头,但是,其衣着均是延州一带地方军队的装束。尸体无头,依臣之见,因那守将李士彬有个好纹身的习惯,其士兵太阳穴处均有一枚褐色刺青,凶手定是为了掩盖这二人身份,才将其头颅割去。”
“衣服却未除去,如此缜密的凶手,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官家,那二人皆衣衫褴褛,形同乞丐,那身军服已然失了颜色,臣也是在军队多方印证,才将其装束与延州一带部队对上号。”
“凶手何人,是否有点眉目?”
“官家,臣昨日细细盘问过仵作,也亲自查验了尸身。这二人的致命伤均在心脏,被强弩从远处射杀,死后才被人割去头颅。”
“强弩?”
“或者说是神臂弓,不知官家是否见过?”
官家冷冷一笑,“文彦博,你当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呀。”
这神臂弓,是西夏军队中最负盛名的武器之一,西夏盛产牦牛,牦牛角是制弓极好的原料,制成的弓性能良好,美观耐用,因此,西夏良弓久负盛名。早些年,那李元昊之父李德明在位时,与宋朝交好,还赠与真宗一把绝好的神臂弓。虽说近些年,大宋军中也使强弩,但是论其工艺和性能,都远逊于西夏神臂弓。这等兵器,官家焉有不知道的,难怪他气文彦博小瞧了自己。
“是臣愚钝,是臣愚钝。”文彦博自知说错了话,面色一红,慌忙用话搪塞。官家也不追究,做了个手势,示意继续。
文彦博拱手说道,“这尸身的蹊跷来了,经查验,这致命伤是西夏神臂弓所致,但是这割头颅的工具,却是我大宋的斩马刀。”
“哦?斩马刀?”官家声音略微颤抖,他当然知道这斩马刀乃是大宋军中的步战用刀,其利可以斩马,因此得名斩马刀。这同一尸身上,竟然会有西夏和大宋两种武器的伤口……意味着什么,以他那聪慧的帝王之姿,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官家,虽然不能确定这两名兵士的死跟刘平叛国案有关,但是依臣看,此事必有内情,若贸然将刘家两百余口人斩首,怕有朝一日,案情反转,今日之事恐不能服众。而且,刘家军素来训练有素,现在朝廷也正是用兵之际,贸然行事,亦恐后患无穷。”文彦博瞅准时机,从旁进言。
见官家不曾回话,富弼在旁附议说道:“官家,听文大人所言,这兵士之死,定有隐情。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切不宜听取那黄德和片面之词,做令忠良心寒之事啊。”
官家蹙眉,富弼与文彦博心下都明白,能够让这位温和宽厚,喜行不于色的年轻官家大发雷霆,实属少见。三川口一役全军覆没,无疑是对他最大的打击,而忠良之臣刘平的叛国,更是雪上加霜。
当时如果强行谏言,可能适得其反。而现在案情有了突破,皇帝也冷静了数日,再回过头分析事由,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也罢,文彦博,命你一个月内彻查此案,在河中府设案审理,务必将此案前因后果查的清清楚楚,不得有误。传我口谕,那刘家的禁军,撤了吧。”
“谢官家隆恩!”
官家叹了一口气,摆摆手,“为了皇家颜面,一定要把此案办得妥妥帖帖,富弼,你全力协助。”
“谢官家,臣定当全力以赴……”
“罢了,别说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们今日目的也达到了,最近朝中事务多杂,容我静静,你们下去吧。”
打一开始,官家便心知肚明,早朝之前,这文彦博和富弼便前来觐见,必定是与刘平叛国一事有关,而经过这十日思量,原本的攻心怒火也慢慢消散,心中虽有狐疑,但是却也被理智情绪所压制了大半。
眼看这刘家满门抄斩之期临近,官家早已传令,圣旨未到,谁也不得擅自做主对刘家行刑。当然,这个决定他并未与满朝文武商议,就是要到最后看看,这些个饱读诗书,满口仁义道德的朝中重臣会有个什么行动,是不是会睁着眼睛看着同朝为官的刘平落得鸡犬不留的下场?
还好,文彦博和富弼算是交了一个尚属及格的答卷。
二人离去很久了,赵祯依旧坐在文德殿内,他不停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连日来的失眠令他有些许晕眩。此时的他确实很疲惫,早先满腔的愤怒一朝被抽离,便只剩得疲倦了。他也不愿意相信刘平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如果是这样,满朝文武,试问有几个还是可信之人?
这三川口之战,遗留下来诸多问题都未得到解决,这刘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卢政、王信、郭遵,还有那刘平的儿子徐硕,个个生死未卜,堂堂天子有何颜面面对这些朝臣家属?
黄府。
黄德和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急火攻心。分明事情进行得相当之顺利,眼看午时三刻一到,那刘家就满门抄斩,他的一块心病也就除去了。谁曾想,放了一个哑炮,到了午时三刻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倒是那成批的禁军都从刘家给撤了。
这个皇上啊,坟头上挂屁帘——到底还是小了些!肯定是被那几个大臣哄得个头晕脑胀,就坡下驴,饶了这刘家。
黄德和一时间有些找不到北,到底这刘家斩还是不斩,要斩是怎么斩,要不斩也得有个不斩的道理……他迫切地想寻找到这个道理。
当然,黄德和也算是心想事成,很快就有人来交给他这个“道理”了。正在后堂郁闷之时,突然下人来报,参政知事文彦博前来拜访。
文彦博?
黄德和一阵慌乱,这个瘟神,自打刘平案一出,他以及他的下属,那周边七七八八的人要把他黄家的门槛都踏碎了,这个家伙不是个好惹的主,每次问东问西,好几次都令他差点不能自圆其说。
“给他沏壶茶,让他等着。”
黄德和自己则换了一件体面的衣服,才踱着方步走到厅内。
“哎哟,文大人,您费心了,还亲自登门。”
“黄都监哪里的话,自打您延州回来,文某也没好好慰问,每次来都是因为查案,令黄都监受了惊扰。”
“哪里的话,我一习武之人,干的也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文大人这样的文明办案,怎么可能会令黄某惊扰。”
文彦博微微一笑,“文某得皇上差遣,欲在河中府设案彻查刘平叛国一事,明日文某便赴河中府上任,临行之前特来黄都监府上询问一二。”
河中府?!
黄德和一阵心惊胆战,不因别的,倒是因为这河中是他黄德和的老家,他黄家一门家眷数百口皆在河中,而他黄德和也是从河中发迹,这皇上将这案子设于河中府审理,摆明了就是指向他黄德和的啊。
表面一派祥和,暗里风起云涌。
他黄德和什么阵势没有见过,就那三川口一战,延水河血战,他不照样也过来了吗?这些文人儒子,成天靠着笔墨功夫,打打嘴仗,就耀武扬威。要是他们看到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估计个个都吓得尿了裤子。
设案彻查,哼,瞧那一嘴黄毛,什么进士及第,什么参政知事,不过都是些纸老虎罢了。想到此,黄德和对文彦博颇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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