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捉虫)(1/2)
“唳!”
白鹤仰头长鸣一声。
鹤鸣声凄厉, 震动四野,高入云霄。
顾昭伸手紧了紧白鹤蓬松的毛羽,眼里浮掠过水光, 她将脸颊贴近白鹤,哽咽了一声。
“鹤兄, 你也记得他是不是?”
“……是风眠大哥啊。”
顾昭想起自己曾经胡思乱想过的驾鹤西归,狠狠的以手背擦了擦眼睛, 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责不已。
定然是她想了不吉利的事, 风眠大哥他,他这才会出了事的!
顾昭想着他刚刚露出的笑容,里头隐隐有安抚之意, 心里闷得慌,当下就想下去看看情况如何。
白鹤知意,羽翅一振, 倏忽的从半空中飞下。
在一人高的地方, 顾昭翻身跃下。
白鹤羽翅震动, 地上飞砂走砾。
见又有人来了,王府的众多侍卫心中又是一紧,目光戒备的看着顾昭。
这段日子,他们本就风声鹤唳, 今夜王府欲壑一事,众人的心神更是绷紧到了强弩之末。
曲烟警惕, “来者何人?”
安山道长抬起头,他认出了顾昭, 伸手拦住了正欲上前的曲烟。
他叹了口气, 颇为心灰意冷的模样。
“曲烟莫急, 这是顾小郎,风眠的故友。”
曲烟听到顾昭是孟风眠的故友,又见她驾着白鹤过来,手中持着一柄灯笼,不是寻常凡人模样,心中涌起微渺的希望。
他看了一眼白鹤,又看了一眼顾昭,希冀道。
“这位小郎,我家公子,他,他还有救吗?”
顾昭没有说话。
她抿了抿唇,弯身探手去看孟风眠的情况。
入手便是一片湿濡的鲜血,触目又惊心。
只见孟风眠眼睛闭着,他的唇畔还勾着一道笑意,右手紧紧握着弯刀的刀柄,刀身完全没入心口,没有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顾昭埋怨自己,她要是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了。
不说多,只要半刻钟,说不得就能赶上了。
雷霆之火下,邪物湮灭。
孟风眠胸膛处的灰烬和顾昭在祈北郡城里瞧到的管丝燃烧湮灭后的飞灰是一样的,比对后来那返流的寿数,顾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那坏东西挪到了风眠大哥的身子里了,他没有办法,这才同归于尽的。
……
雨一点点大了,一粒粒豆大的雨砸在王府青石的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脆响。
顾昭将孟风眠握在刀柄上的手拿了下来,入手是泛凉的指尖。
她沉默片刻,难过道。
“对不起,风眠大哥,是我来迟了。”
说来也怪,原先孟风眠的手握着刀柄握得紧紧的,在顾昭碰触的那一刻,他握刀的手松了松。
似乎在说没关系,他没有生气。
顾昭瞧着孟风眠唇畔的那抹笑,鼻子酸涩了下。
风眠大哥,他还是那般的好脾气。
曲烟见顾昭落泪,迷茫的喃喃。
“小郎,我家三公子真的没救了吗?”
安山沉重的叹了口气。
痴儿,弯刀都插到了心口,还被雷霆之力击中,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侍卫们低着头,为旧主哀思。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
倏忽的,顾昭的耳朵动了动。
“谁!”她暴喝一声,侧头朝西面看去。
只见那儿的地上一摊道袍衣物,道袍下头是一张褶皱的老人皮,他白眉白发,双目圆睁,好似遇到了分外震惊的事。
身子里头的碎肉碎骨早就化成了血水,瞧过去渗人得紧。
此时,动静声便是那皮肉中传来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安山道长的脸色一变,急急道。
“……师兄?”
“不好!是命胎!”
随着安山道长的话落,地上那可怖的皮肉中,一道绿光从命宫处倏地飞来,它直直的朝顾昭的面门处扑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桀桀又畅快的笑声。
“小郎这皮囊倒是不错,予老道仔细瞧一瞧!”
韩子清的命胎化作绿光,熟练的要去钻顾昭的命宫,只要入了这命宫,他再驱动秘法,很快便能将这具身体的神魂缠食,到时再入主绛宫处。
方才事发突然,他大意之下被孟风眠毁去了肉身,心生怨怒的同时,他也在积蓄力量,只等他夺得安山道长的皮囊,定要将这孟风眠挫骨扬灰。
不想眼下又来了一个人。
瞧着顾昭,韩子清心下大喜。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果然,老天还是怜悯他的。
失了玉溪真人的道心,马不停蹄的又给他送来了个好苗子。
他有多久没见到这般有天资的苗子了?这一身炁息,干净得让人几乎想要落泪。
赤子心性,太难得了!
……
韩子清的心神才这般一动,不想顾昭便察觉了。
韩子清喟叹: 果然,得天地厚爱的,六感就是这般的灵敏。
安山道长:“不好!”
他面色一变,想要朝绿光扑去。
那厢,顾昭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这渗人诡谲的皮囊下的东西,那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沉下了脸,手中的动作却不慢,只见她手诀一翻,面前陡然出现一条火龙。
火龙化盾,将那绿光挡了挡。
“啊!”绿光里一声凄厉的叫声。
顾昭瞥了一眼干瘪的人皮,不敢大意。
这种人老成精的道人,心眼向来蔫坏,说不得是故作苦肉计,引她上当呢。
随着心神一动,顾昭面前的火光重新化作火龙,火龙灵活的游弋,以昂然的姿态将那绿光盘了起来。
火光赤目,带着焚烧万物的气势,就这样裹挟着绿光一路蜿蜒的朝半空中卷去。
半空中,老者凄厉的哀嚎,伴随而下的是那燃着火光的绿光碎点。
顾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安山道长抬头看到这一幕,喃喃不已,“神魂烈火,师兄......方才风眠小友也是燃了神魂,这才争得了一线生机。”
眼下,师兄的命胎也在受着烈火的焚烧。
这便是报应吧。
……
片刻后。
顾昭询问:“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来得太迟,只看到风眠大哥以自绝的姿态,引来雷霆之火,湮灭了体内的触须怪物。
安山道长叹了口气,“顾道友不是瞧到了么?机关算尽,害人害己罢了。”
说罢,安山道长将事情简单的说了说,最后道。
“都怪我,要不是我太过信任师兄,也不会让风眠小友如此轻易就被人害了。”
顾昭咬牙,“是要怪你!”
她眼里掠过水光,“你好端端的和风眠大哥说什么慎行?”
“你瞧见他做坏事了?”
“你瞧见他要做坏事了?”
“你一点都不信任他!”
顾昭拔高了声音,声音有些尖利,咄咄逼问。
安山道长怔楞了下,“顾道友。”
他看着顾昭握紧的拳头,一时有些沉默。
是啊,因为那批命。
他其实一直都防着风眠小友。
然而,由始至终,孟风眠都做到了仁义一词。
安山道长目光里有着怅然,是他迷障了。
枉费他向来自诩自己潇洒,不拘泥于外物,嬉闹红尘,居然连这都没有看透。
安山道长微微闭眼,体内凝滞的灵炁又开始流畅了起来,甚至比以往更为强盛。
顾昭恨恨的瞪了一眼。
气人!
她可不是为了指点这半疯半癫的道长!
……
火龙一点点的小了下来,顾昭伸出手,五指微敛,火龙盘旋着小了好几圈的绿光,缓缓的落在顾昭掌心。
安山道长睁开眼,视线落在顾昭的掌心处。
只见那绿光在最里面,外头一团烈焰环绕,绿光徒劳的逃窜,又被火焰逼退,狼狈又蔫耷。
顾昭以炁托举火团,另一只手手诀翻动,一道冰凌凌的寒气化作流柱,直愣愣的到了火团中。
瞬间,里头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
安山道长:“顾小郎,这是......”
顾昭:“你说你师兄叫韩子清?”
安山道长点头,“是。”
顾昭若有所思,是大张姑娘等的那位韩子清吗?
还是被这老道夺了身子?
“喂,你认识张兰馨吗?”
顾昭晃了晃又是火又是冰,堪称冰火两重天的绿光。
里头,韩道人的神魂怨念满满的咒骂,并不理睬顾昭的问话。
顾昭哼了一声。
居然这般不知趣。
果然还是她太仁慈,盘得太少了!
顾昭往老道的命胎中又拍了一道雷霆符,再次听到一声哀嚎声后,这才心生满意,随手将他丢到了六面绢丝灯中关好。
安山道长正待说话。
顾昭眼睛一瞪,“别想我把他给你,我算是发现了,你这家伙一点也不靠谱,回头要是让他跑了怎么办!”
嘶!诛心了!
本来想要清理门户的安山道长:......
他颇为悻悻模样。
“顾道友此言有理,那师兄便劳烦道友了。”
……
顾昭视线落在孟风眠身上,眼里又是一阵酸涩。
他闭着眼睛,剑眉入鬓,发丝有些凌乱,面上沾了水珠,脸色已然苍白,修长的手指也已经一片冰凉。
听安山道长的意思,风眠大哥是玉溪真人的残魂转世。
顾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灯笼,想着自己入道的那一日,她在灯笼里一直走一直走,好似走不到尽头,是一道梆声和一声喟叹响过,那《太初七籖化炁诀》才跃入到她的神魂之中。
玉溪真人,不单单是她,她们玉溪镇的人对这个名字都有特殊的情结。
是依恋,是羁绊,是感激。
樟铃溪的江水辽阔,传说,那江水是玉溪真人兵解之时,卸了全身的炁劲,引来天外流水形成的大江。
从此山川易改,流水缠绵,凡人靠着一艘竹排,一根竹篙,也能行万里路。
顾昭看着孟风眠闭目的脸,微微有些出神。
那时,他和欲壑一体,逼着欲壑返还命数,他又怎么没有受到影响?
原先乌黑发亮的发丝里头已经掺杂了斑驳的灰。
不论是玉溪真人,还是孟风眠。
他都是一个心肠柔软,脾性温和的人。
这样的人,难道真的就这般短命吗?
......
“把这孽子给我挫骨扬灰了,我要让他死都死得不安宁!”
一道老迈又阴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顾昭的出神。
顾昭侧头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袭湘妃色敞口纱衣的王妃柳菲卿,她在腰间环了一根浅紫的腰带,上头缀着金子和白玉做成的铃铛。
这腰带本该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
然而,此时她乌发褪成白丝,面容苍老遍布褶皱,就连身上的皮肉也搭在略显佝偻的骨头架上,皮上有着褐色的老人斑点。
如此一来,那身湘妃色的纱衣就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柳菲卿不用看铜镜,她也知道自己此时是丑态毕露。
她搀扶住孟堂春,两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眼睛扫过在场的侍卫,阴毒道。
“怎么?连王妃和王爷的话也不听了?”
“只要我们一日不死,这祈北郡城就是我们的天下。”
她的目光挪向地上的孟风眠,里头有着深恶的痛绝。
是他!
就是他!
是他害她失去了长生大道!
死了又怎么样,她要将他挫骨扬灰!
“孽障!孽障啊!”
“王爷,我早早就说了,咱们生的不是神仙种,是孽障啊!”
柳菲卿干枯的手拽着孟堂春,干瘪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孟堂春的面皮抽了抽,看着孟风眠的目光也格外的不善。
不单单是这神仙种,就连给他神仙种的老道,就算只剩一张人皮了,他也要将这人皮吊在城门,剥了里头的血肉,做成那风灯!
以泄他心头之恨!
孟堂春声音沉沉:“怎么?看我们老了?你们就连话也不听了?”
他沙哑的咳咳了两声,继续道。
“挫骨扬灰者,赏银万两!”
侍卫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动。
世人爱银两,取之有道。
他们是人不是畜生!
小郡王以自己的性命救下了整座城,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孟堂春嘶哑:“反了反了!”
他的手抖了抖,骤然老迈的脚也跟着颤了颤。
顾昭多瞧了两眼,这两人的命星黯淡,已经是风中的残烛,俨然就这两日的时光了。
她惋惜的又看了一眼。
祈北郡城的郡王和王妃,荣华富贵几辈子都享受不尽,已经这般豪富,居然还如此贪心,果然是欲壑难填。
突然,顾昭手中的六面绢丝灯动了动,里头跃出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
大黑狗毛羽蓬松,倏忽的一下四肢跑动,似一阵闪电一样的朝湖心处的密室奔去。
顾昭:“大黑!”
“汪汪汪!”大黑对着床榻上一物咆哮不停,它压低了身子,前肢伏地,咧着尖利的犬牙。
顾昭顺着大黑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她的面色一怔。
这是一具白骨,骨头上的肉被剔得很干净,白骨森森的躺在做工精致的千工床上,下头是高枕软卧。
青色绸缎的铺面衬得白骨愈发的森然,它的四肢处还束缚着铁链。
安山道长跟着抬脚走了过来,叹息道。
“最早便是这人带了欲壑,在祈北郡城的楚阁,唉,不知怎么已经是枯骨了,王爷也没说,不过,听说他叫做林中吉。”
大黑也在咆哮:“汪汪!汪汪!”
是他,就是他!
是主人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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