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戚琢玉尚有一丝生机就在...)(2/2)
然后在下一秒,消失在他眼前。
又是幻梦一场。
又是假的,为什么又是假的!
他明明都已经找到戚琢玉了,为什么又是一场幻境!
凤宣几乎崩溃。
他挣扎着醒来,吐出比上一次更加可怕的鲜血。
他神志已经有一点不清楚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听到了魇兽着急的嘤咛声。
以及凤栎几欲心碎的声音,他不知何时从白玉京找到了竹间小筑来,将他扶起,搂在怀中:“翎儿……你这是何苦啊。”
凤宣在他怀中抽气,眼角的泪珠一直滚落下来,止不住一样。
他抓紧了凤栎的衣裳,声音碎成一片,却很急切:“阿爹。你看到戚琢玉了吗?”
凤栎只是低头垂泪,替他一遍一遍的擦掉脸上晶莹的泪渍。
凤宣忽然不顾凤栎的阻拦,从胡床上坐起来。
他发疯似的在院子里到处找,春天种的话,夏天种的果树,秋天晒好的梨子干,那些跟戚琢玉所有的生活过的痕迹。没有,竹间小筑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那一棵梧桐树,风吹过它,簌簌的落叶。
时间变得正常起来了。
可是他是不正常的。
“怎么会没有呢。”凤宣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点一点的找,到处都找了:“怎么会没有呢。”
他想,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呢,跟师兄。
凤栎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将凤宣拉过来抱住。
他摸着凤宣的脑袋,像安抚一般:“翎儿,怎么了?在找什么,告诉阿爹好不好?”
凤宣盯着他看,就像抓到了最后一块浮木一样。
他急切地跟凤栎重复着他这一年在这里住过的景象,他告诉凤栎,他在混沌海的那场灾难之中,找到了戚琢玉。师兄好幸运,竟然全身而退的活下来了,什么事都没有。
应该的。
戚琢玉总是吹牛说自己的三界第一,他一定能活下来的。
他都答应要娶自己的。
凤宣说得雀跃:“然后我们就回到竹间小筑,我们在一起过年。除夕夜的那个晚上,我们去山下买了两套婚服,还有两支红烛,当晚就成婚了,就住在竹间小筑。春天的时候我种了很多花,夏天有果子,秋天的时候晒了梨子干……阿爹,我晒了梨子干的,就在胡床上吃,师兄也在,就在胡床上,就在这里……就在……”
他茫然地停下来。
凤栎已经泣不成声。
“翎儿。那些都是幻境。”
“怎么会是幻境呢,阿爹。”凤宣慌了,他开始解释:“不会的。我记得很清楚,戚琢玉从混沌海出来了,我们还一起去看了日出的。”
他像是在说服凤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凤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在这四季里面做了什么。他一字不差的重复,像是怕自己忘记,可重复到最后,他还是在一点一点的遗忘。
因为竹间小筑没有任何他曾经和戚琢玉生活过的痕迹。
他卸了力气,像紧绷到了极致的弓弦,在这一刻终于断了。
“可是我在哪儿都没有找到他。”凤宣绝望的哭:“我在哪儿都没有找到他!”
凤栎低声道:“怪我。”
凤宣仿佛意识到什么,回过神。
他摇头,喃喃自语:“不怪阿爹。应该怪我,修炼的时候总是偷懒,一点也不用功。如果戚琢玉当时没有把他的修为给我,他一定不会死的。都怪我,都怪我。”
凤栎摇头,说:“翎儿。你不明白,戚琢玉是注定要魂飞魄散的。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的元神才可以镇得住混沌海吗。因为他和你父神一样,是最初从太初之河中诞生的神灵。”
凤宣的目光中有一丝不解。
“起初。是你父神算出来,你在千年之内必定会有一场情劫,此劫会让你永劫不复。”凤栎缓缓地开口:“你父神走后,你是阿爹唯一的孩子,阿爹怎么舍得你吃这个苦。所以我去找了司命,让他为你捏造了一张凡人小七的命簿,让你的情劫在凡间就灰飞烟灭。如此一来,你就算回到九重天,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这个凡人自毁元神,我更没想到这凡人竟与你父神一样是太初之河的神灵。”凤栎开口:“我以为斩断你的情丝,用绝情珠封印你的感情,就可以让你与他一刀两断。我只知他注定要元神寂灭,可我不知我的翎儿会对他用情至此。这一劫还是在你身上应验了。”
凤栎说完,四周很安静。
凤宣的反应是有些迟钝的,他什么都想过。
但是他没想过戚琢玉这一生注定是死局。
注定和父神一样消散在天地间,注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与徒劳。
魇兽轻轻地跳下来,在他身边亲昵的蹭。
它曾经吞吃掉了一部分凤宣的记忆,在此刻却慢慢地吐出来,还给了凤宣。
那些像是水雾一样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如同万花筒一般纷纷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缥缈仙府的初遇,长安除夕夜的花灯,南海归墟国的沙漠,三清境下一望无垠的大海,还有东夷魔域的日出。有他送的木簪,他挂的小像,他抢来的龙车,他握着他的手将不怨刀刺穿他的心脏,又听见他说,他不怨他。
记忆的最后,定格在戚琢玉朝他奔来的画面。
他记起自己死在画影剑下的感觉,元神碎裂的时候真的好疼。
他那么疼,看起来快要死掉的人却像是戚琢玉。他从来没见过戚琢玉哭得这么伤心,记忆中的他永远是顶天立地的,可他却看到,戚琢玉蜷缩在梧桐树下,满脸血泪的拼着自己的碎魂。
猝不及防,凤宣的心脉处痛得快炸开来。
那颗放在他心脏处的绝情珠竟然就这样硬生生的碎成了齑粉。
凤宣又无法克制的吐出一口鲜血。
止不住一般的呕血,地上已经有一滩又一滩干枯的血洼。
他好像要碎成一片又一片的尘埃。
凤宣不知道,戚琢玉竟在这样绝望的痛苦中,足足等了他两百年。
他也再坚持不住,彻底地昏厥过去。
-
凤宣沉睡了漫长的一年冬季。
醒来时,栖凤宫的春日已经来临了。
他好像睡了很长很长时间。
没做任何的梦,也没有任何人入他的梦。
凤栎一直坐在栖凤宫等他醒。
看到他醒来的时候,凤栎又惊又喜,神情是浓浓的哀痛,还有闪烁的水光。
“你睡了很长时间。阿爹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凤宣知道自己让阿爹担心了。
他抬起头看到凤栎的脸。
阿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他以前也是三界第一美人呢,如今的眼神也开始渐渐地灰败,是一种对命运和天道的无力感。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任性了。
只是他依然不愿意接受戚琢玉魂飞魄散的现实。
“阿爹……对不起。”凤宣抱着凤栎,埋在他怀里,为戚琢玉哭最后一次,声音很闷:“我会好起来的。”他想,但愿他会好起来,也许他永远也好不起来。
凤宣想,戚琢玉等了他两百年呢,他也可以等的。
这一天开始,凤宣慢慢地学着消化要很长时间见不到戚琢玉的现实。
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学着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
不再让那些关心他的人感到难过。
月娥和荆玉来看过他。
他们说凤宣现在像一具活着的空壳,看着好好地,但是内里在一点一点的碎裂。他早晚有一天会绷不住的,会碎成尘埃,或者碎成其他什么东西。月娥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哭,她知道凤宣在努力的不让他们哭。
凤宣会睡在梧桐神木下,也会在半夜惊醒,开始止不住发抖。
他望着空荡荡的栖凤宫,在想戚琢玉可要快点出现了,他害怕时间太长,他会忘记他的脸。
就这样日复一日,他守着很少一部分的回忆。
人间的冬天又过去了,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
这一天,司命忽然出现在栖凤宫。
他来得时候,凤宣正在看千里江山图,一边翻一边后悔曾经记录下的画面实在太少了,连戚琢玉的几个正脸都没有,都是些侧脸和背影。
司命朝着他行了一个白玉京的礼,开口道:“殿下。”
凤宣抬眼看他。
司命缓缓开口:“小神今日来,是想请问殿下。殿下还记不记得,小神曾对殿下说过,神界在百年内会因为戚琢玉迎来一件大事,这件事与殿下息息相关。”
凤宣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的口中听到戚琢玉的名字了。
乍一听到,竟然还觉得有些陌生。
不知为何,他看着司命。
死寂了不知道多久的心脏,在“戚琢玉”三个字面前,开始重新跳动。
凤宣讷讷开口:“记得。怎么了?”
司命道:“殿下的神魂灯可否借小神一观。”
凤宣在手心中化出神魂灯。
司命看了眼,道:“殿下。这世间万物,有因就必有果。戚琢玉曾经为了温养你的魂魄,用这神魂灯几乎烧了他自己大半的元神,因此神魂灯中还有一缕他未曾燃尽的微弱元神。”
凤宣听到自己心跳声越来越响。
他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切道:“梓潼你是什么意思?”
司命微笑道:“殿下。小神的意思是,戚琢玉尚有一丝生机。”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神魂灯上,司命缓缓道:“就在这神魂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