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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母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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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禄带着制氧机,放轻脚步过来。

明危亭盘膝坐在原处。他把骆炽揽进怀里,放轻力道按摩着骆炽的胸口,空着的手轻轻揉骆炽的头发。

他的手掌温热,覆在骆炽的胸口,一点点把那些横冲直撞的痛楚安抚下去。

骆炽尚且说不出自身的感受,但毕竟能感觉得到。疼痛稍一减轻,就有些讶异地抬起眼睛,看向影子先生。

明危亭同明禄点了下头, 接过对方递来的呼吸面罩,又迎上骆炽的视线。

他发现骆炽恢复得非常快。

只是这一小会儿功夫,骆炽已经不再发抖,刚才还痛到蹙着打颤的苍白眉睫,也已经重新放松释开。

骆炽睁着眼睛看他, 神色认真专注,像是要说话。

明危亭收拢手臂∶"怎么了?"

骆炽慢慢眨了下眼睛。

明危亭以为他是没力气开口,肩膀俯得更低,想要靠近去听,耳侧忽然被凉意轻轻擦过。

骆炽攒了半天的力气,一击得手,抬起来的手晃了下就坠回身旁,淡白唇角满意地抬起来。

"是夸您厉害,先生。"明禄看着错愕怔住的明危亭,不由笑了,帮忙解释,"任夫人这么夸小少爷。"

望海别墅留下的那些录像,任尘白刚整理完成,就被他们连同母带一齐带走,正好省下了不少工夫。

明危亭要照顾骆炽,还没有太多时间去细致查看那些录像,所以对这个动作还不熟悉。

明危亭听过明禄的解释,轻声问∶"夸我?"

骆炽又眨眼,这次笑意也明显淌出来,他明确地点了一下头,才闭上眼睛。

明危亭摸了摸骆炽的头发。

他发现自己每次看见骆炽这样朝他笑,都总是忍不住跟着想要觉得放松高兴。他想骆炽其实才厉害,不论什么时候,都能轻易让别人跟着开心。

所以他也抬起手,学着摸了摸骆炽的耳朵,轻声说∶"厉害的火苗。''

骆炽的身心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被潮水似的柔和倦意吞没,呼吸清浅安稳,靠在他肩头睡熟。

这次终于连最细微的悸颤也不再出现。骆炽的呼吸状况很稳定,制氧机也暂时不需要派上用场。

明危亭把呼吸面罩递还给明禄,抱起骆炽,放回躺椅上,又把薄毯替他盖好∶"禄叔,什么事?"

明禄叫人收好制氧机,让开些距离,让客房部的人把地毯铺好∶"那家人的事。"

骆炽的听力已经有所恢复,他的措辞就更谨慎∶"他们遇到了点麻烦。"

并不仅仅是遇到了"点"麻烦。

骆家主被请去喝了一宿茶,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终于被明家的先生想起来,把人暂时放了回去。

骆承修被送回骆家,依然没看见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的骆钧,倒是意外撞见了从学校回来的骆橙。

骆橙的状态很奇怪,像是被什么吓得不轻,惊弓之鸟似的躲在家里。不论谁问什么都不回答,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门。

…….不过,还没过去多久,就连这个家也不再让她躲下去了。

明危亭正在查看骆炽的体温,闻言抬了下手,示意等走远些再谈。

清晨的海风很清新舒服,但温度终归还偏低,一条薄毯或许不够。

明危亭脱下外套,也覆在骆炽身上,停下来想了想,又把袖口放进骆炽松松蜷着的手指间。

明禄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带了点哑然∶"先生。"

骆炽睡得熟,手指虚握着不受力,怎么都放不好。

明危亭正在思索怎么能让衣袖不滑落下去,听见明禄的声音,就抬起视线。

"这边。"明禄示意,"能看见,几步就能过去。"

有一些事、有一些人,他们不会当着骆炽的面聊,也永远不会让骆炽听到。

……但在骆炽听不到的地方,要保证依然能见到人,能随时赶过去,位置的挑选就变得有些苛刻。

明禄开始考虑要不要叫人在这里加一张咖啡桌——或许还可以再加一把遮阳伞,放两把椅子。等骆炽的身体再恢复些,也能坐在这里画画,在这里看风景。

明危亭走过去,他抬头确认了下骆炽的位置,接过电脑∶"因为任尘白?"

知道他是问骆橙忽然不对劲的缘由,明禄点了点头∶"任尘白之前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对她的打击好像很大。"

骆橙最在乎面子,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为了这个,甚至从来不准骆炽在学校里出现。那通电话逼着骆橙在舍友面前坦白,强迫骆橙一句一句说出了自己做过的事,舍友们错愕难解的视线当时就压垮了她。

骆橙挂断电话就逃了出去。

她脑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远远地逃开了那个寝室和那所学校。那之后她就一直躲在家里,把门窗全都反锁,什么消息也不听,什么人也不见。

要是骆家接下去没有再出意外,她这样躲着倒也没什么。

但骆承修被送回来,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狼狈不堪,人也萎靡着几乎不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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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钧不知所踪、简怀逸躺在医院起不来,总不能去找骆夫人。管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壮着胆子去敲了骆橙的门。

骆承修强打起精神,让人扶着,勉强换了身衣服。

他腿上无力 ,只好坐了轮椅,被人推到骆橙的房间门外。骆承修亲自敲门,让骆橙从房间里出来。

他对骆橙的要求并不苛刻,只是想让随身秘书带骆橙去拜访几个朋友,问问能不能借来些资金转圜。

资金缺口太大,只是随身秘书出面完全不合适,至少要有骆家人在,才能显出诚意。骆橙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跟着随身秘书去就行了。

"小橙。"骆承修低声说,"你帮一下爸爸。"

大概是黑暗里被海水淹没的恐惧太过强烈,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胸肺里灌满了咸涩冰冷的海水,只要开口就会带起一串咳嗽∶"爸爸没办法了,你帮一下爸爸。"

不论外面的人怎么劝说,骆橙依然不肯出声,也不肯开门。

"没有资金,我们家会垮。"骆承修的声带有些嘶哑,"你成年了,也该做一点事.

骆橙的声音打着颤从房间里传出来∶"我成年了,爸爸你就要卖了我吗?"

骆承修的手臂僵在门前。

他实在不明白骆橙怎么会这么想。

他甚至完全没想到,骆橙竟然会产生这种误会∶"……什么?"

"二哥给我说过,我知道这种事。"骆橙颤声说,"只要我去和随身秘书一起借钱。到时候让我签字,然后借钱的人就变成我了。"

骆橙完全被恐惧挟制,不停地说下去∶"然后家里有了钱,熬过去了,我就会变成被执行人,我会欠人家好多的钱…….."

骆承修扶着门,像是又一次被推进了冰水里。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还没从那艘邮轮上下来了,不然为什么会天旋地转得这么厉害?

"谁和你说的?骆——不对,他不会教你这种恶心的东西。"骆承修哑声问,"简怀逸?"

"简怀逸这么教你的?他教你这个干什么?"骆承修问∶"他告诉你,我们迟早会卖了你?"

"去年家里的生意也不好,你们就开始给我挑联姻对象了……我知道!现在你们果然又来找我了

骆橙被他逼问得走投无路,崩溃着哭喊出声∶"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些人!我不想嫁给他们,我不想被卖掉……"

管家心惊肉跳地扶着骆承修,想要开口劝骆橙先冷静,却被骆承修几乎阴森的冷厉视线慑了回去。

"简怀逸告诉你,我们因为生意不好,会为了钱把你嫁出去,说不定以后还会让你去签那种合同。"

骆承修缓声说∶"然后你就信了。"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森冷,骆橙也被吓住了,抽噎着不敢再顶嘴。

骆承修看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他的胸腔心肺都火烧火燎的疼,嗓子里全是血腥气,思维反倒更清醒了∶"你是因为这个急着跑出去做什么明星,想要自力更生?"

骆承修问∶"所以你真的觉得我们会这么做?你信他不信我们,还帮他把淮生娱乐从你哥哥手里抢走了?"

骆橙只知道哭,哭得他心烦意乱,扬起手里的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门上。

世界短暂清净了,骆承修死死按着额头,仿佛有个泛着寒气的钻头正往他脑子里面钉进去。

……这一两年,他的确给骆橙挑了几家门当户对的关系,有意让骆橙去跟几个世交家的小辈相处过。

可这也只是因为骆橙成年了、上了大学,已经到了可以自由恋爱的年纪。

他没想过强迫骆橙去家族联姻,家里有骆钧在,骆橙要是觉得人合适就处一处,不合适就算了。

骆承修和骆钧都不是多温和耐心的脾气,不会平白去和骆橙解释这些,他也从不觉得有解释这种事的必要—骆橙为什么会误会他们 ?

骆橙怎么能因为这种事误会他们?

难道就因为他挑的人叫骆橙不满意,所以骆橙就这么想他?甚至去相信这么明显的挑拨的话?

.……这就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女儿?

骆承修忽然想起骆枳。他下意识回头寻找,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或许是在找某个抱着胳膊、平静看着这场闹剧的影子。

骆枳一直都在针对简怀逸。

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骆承修都没有丝毫怀疑过这个认定。

骆枳不接纳简怀逸的理由太多了,多到随手就能捞出一大把,所以在骆承修看来,这种针对从一开始就没有详细了解和调查的必要。

所以骆承修也从没仔细听过,骆枳对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骆积。"骆承修扶着门框,他的手筛糠似的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骆枳,是不是让你们提醒过我?"

管家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低着头噤若寒蝉∶"家主……."

"说!"骆承修厉声喊,"就在这说!"

管家吓得半点也不敢再拖延,只好硬着头皮,如实把话全重复了一遍。

骆积说过,骆橙和母亲的性格相似,要好好引导,不然会出问题。

骆枳说过,简怀逸会和母亲跟骆橙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些话在骆承修和骆钧听来或许不屑一顾,但骆橙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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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枳说过…如果把骆橙交给他来教,不会教成现在的样子。

"家主,他没对我们再说什么特别的话,就是每次和您说的那些。"

管家小心解释∶"这些他跟您也说过很多次,您应该也记得。至于再多的,就真的没了……

骆承修沙声说∶"我不记得。"

管家愣了半晌 , 心知又说错了话,闭紧了嘴战战兢兢低头。

骆承修听着这些话,反而从那种择人而噬的暴怒里慢慢冷静下来,看着那扇敲不开的门。

他完全不记得骆枳对他说过这些话。

骆积小时候,他心血来潮,或许还会稍微施予些耐心。等到骆枳长大,就越来越叫他心烦。

他嫌这个儿子顽劣,嫌这个儿子不成器,嫌骆枳性情乖戾跋扈,不识时务不懂分寸……总之成见既然已经铸成,责任根本用不着特意划定。

—-难道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挑拨养子和家里关系,搅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的,难道不顽劣乖戾、不令人生厌?到处打架惹是生非,连网上都到处传着以势压人的名声,难道还不跋扈?

这些年来,骆承修从来都是在面对着自己眼里的那个骆枳。

他根本就没去认真看过真正的骆积,于是他只能从别人的口里去问,只有在明家把那些东西放在他眼前..….不,即使是放在他眼前也没有用。

只有逼着他去背,去亲身体验一次,他才能看见那个儿子的极模糊的轮廓。

"把锁拆了。"骆承修说,"把她弄出来。"

他们的音量并不低,骆橙在门内也听见了,大概是慌乱起身后退的时候碰倒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骆橙,你自己衡量,咱们家或许快要垮了。"

骆承修说∶"你可以一直躲在里面哭,哭到这套房子被银行收走,公司也全去抵债。"

骆橙似乎根本没想过这种后果,哭声骤然停了,门里寂静一片。

骆承修嘲讽地低笑了一声,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想起这原来是自己养出来的女儿,摇了摇头∶"算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荒唐可笑。

这种时候了,他在想的,竟然是如果当初真的把骆橙交给骆枳带,会长成什么样。

骆枳是任霜梅带出来的孩子……如果真有那个机会,骆枳应当会很清楚怎么教养妹妹,怎么引导骆橙吧。

骆承修整个人靠在轮椅上,疲惫得厉害。

他被拖下邮轮时,虽然痛苦恐惧,却也没有这样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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