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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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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国的帝姬,你还要骗我多久

霎时间,殿内所有人包括山主的目光都落在她脑袋上。覃川手里的茶杯一抖,哗一下倒了,打湿翠丫半条裙子。不过翠丫现在已经傻了,没半点反应,张大了嘴,显见着是下巴要脱臼的趋势。

通明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都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杂役。她神色平静地放正茶杯,神色平静地起身掸掸裙子,再神色平静地走上高台,坐在傅九云身边。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诸如羞涩、不安、害怕之类的情绪,果然是有些不简单。

“在下面吃过饭了吧?”傅九云脸皮之厚不输给她,旁若无人地替她把腮边乱发理顺,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俩之间就是有奸情,怎么着吧?

众目睽睽之下,覃川索性破罐子破摔,一面当仁不让地抓了个果子吃,一面胆大包天地皱眉评价:“也就一般般。”

眼看场子就要僵在这里了,青青赶紧又拍了拍手。女弟子们立即会意,捧着乐器绕台坐成一圈。青青领着一众跳舞的女弟子飘然上台,婉约地向山主、龙王二人行礼。乐声正要奏响,山主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挥手,转身问脸色冷淡的左紫辰:“玄珠如今在太微楼可有一月?”

左紫辰欠身答道:“回师父,还有五六日。”

山主有些感慨:“今日难得有龙王送来的好酒,她贵为金枝玉叶,又岂能亏待了她?这便让她出来拜见龙王吧。”

左紫辰面无表情,说了声是,起身走了出去,衣角擦过覃川的脚背,他没有回头。覃川嘴里的果子再也吞不下去,放在嘴里嚼了又嚼,味同嚼蜡。

没过一会儿,左紫辰便领着玄珠回来了。她在太微楼的一个月显然过得不大好,憔悴得厉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她面上那种幽怨伤心的神情。她两眼只盯着左紫辰的后背,像是马上就要哭了。

山主微微皱眉,咳了一声:“玄珠,上来拜见白河龙王。”

玄珠勉强收拾了糟糕的情绪,急急上台,忽见覃川静静看着自己,她不由放慢了脚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胶着徘徊,谁也不撤退,直到她跪在山主台前,叩首于地,低声道:“不肖弟子玄珠拜见师父,拜见龙王大人。”

这个素来高傲的女子,寄人篱下到今日,也不得不低头了。不想看她低头的模样,覃川别过脑袋。手掌忽然一暖,被人紧紧握住,却是傅九云。他没有看她,只是攥着她的手,低头去喝那杯相逢恨晚。喝了一半,却递给她,低声道:“要喝吗?”

覃川勉强笑着接过来,想像平常一样说句玩笑话,不知为何又说不出来,只好东拉西扯:“这酒的名字蛮好听的,相逢恨晚,不愧是仙家的东西,名字都那么有意境。”

傅九云托着下巴转头对她笑:“既然相逢,就没有恨晚一说。只要是我喜欢的,无论怎样都会成为我的。”

她原本已经把酒杯靠在唇上,听他这样话里有话,再也喝不下去了,好像喝了就等于赞同他的话似的。放下杯子,她干笑两声:“九云大人果然是那什么,英雄气概”

他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错开五指,摩挲她指间娇嫩的肌肤。

长笛声起,东风桃花曲终于开场,长袖如流云,纤腰似雪舞,数不尽的风流繁华,连山主看得都有些发愣。

可是覃川没心情看,她正小心翼翼地努力着要把手从某人手里夺回来。拔啊拔,一根手指出来了、两根手指出来了眼看半只手即将脱离魔掌,他忽然又全部抓回去。他食指和中指上有厚厚的老茧,在她掌心绕圈摩挲,又麻又痒。

覃川痒得几乎笑出来,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大人啊您看青青姑娘的舞,跳得真好。”

傅九云笑了笑,低声道:“我见过最好的,所以次一等的,都入不了我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回忆,他笑得极温柔,连声音也变得温柔,“川儿,我是个自私且自大的男人,我只要最好的。她愿意,我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她;她不愿意不愿意也会是我的你懂吗?”

她的喉咙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连左紫辰也未曾说过的话,居然是他说出来了。心底有浪潮疯狂地汹涌而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咬着牙,定定望着前方某一点,让垮堤的情绪不至于摧毁表面的平静。

世间人情冷暖,变幻莫测,一生是很长的时间,怎能那么轻易说出口?可是他的语气、表情、手心的温暖都告诉她:这绝不是假话。像是已经堆积在心底有很多年了,明明很宝贵,如今偏偏装作毫不在意地晾出来,被伤害被拒绝也全然不惧。

覃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我不懂。”

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总会懂的,因我不会放手。”

她猛然眨了眨眼睛,眼泪快要掉出来了。青青在台上跳了什么,龙王说了什么,甚至玄珠朝她这里看了多少次,她都无法注意。傅九云的手掌抚在她脸颊上,像是在呵护一朵柔弱的花,他带着酒香的唇静静靠上来,在她冰冷的脸上吻了一下。

“大燕国的帝姬,你还要骗我多久?”

他平静地问她。

覃川的手指跳了一下、两下、三下,心里嘈杂喧闹的声音一瞬间全部静了下去。

虽然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明白此人知道不少,但真没想到他居然在今天这个时候突如其来地点明。是发觉了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抑或者,是在提醒她什么?在记忆里努力搜寻,她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傅九云这个人,他待她却亲密异常,仿佛早已相识很久。之前诸般试探戏弄、温柔笑言,此时回想起来竟有些惊心动魄。

是谁?这个人是谁?

她神色平淡地转过头,静静与他对视。两人的目光纠缠了很久,谁也不退让,谁也不肯先落了下风。最后,覃川笑了,她说:“您在开什么玩笑?”

傅九云也在笑,柔声道:“我一直很认真。想要留住一个人在身边,想她忘掉那些不该由她承担的事情。我想她在我身边笑,装傻充愣也没关系。可她总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她的呼吸一下就乱了,匆匆别过脸:“我不懂您的话。”

“是不想懂?”他稳若泰山,丝毫不乱,“覃川,你的人就在我面前,你还想逃到哪里去?我正抓着你,以后也不会放开你。你能拿我怎么办?”

她确实不能拿他怎么办,只好泄气地笑,有些无奈。

傅九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慢慢地吻了一下,声音很低:“留下好好过一个女人该过的单纯日子。”

她目光微微闪动,似是有些意动。傅九云看了很久,终于缓缓放开手,在她脑袋上爱怜地摸了摸。

高台之上,东风桃花曲正是酣畅之际,龙王突然开口了:“这东风桃花曲果然柔媚婉转,只是缺了些英武之气。且让我的舞剑优伶们下去助兴一番。”

说罢拍了拍手,立即有十几个身穿玄白双色衣的青年男子执剑上台,让那些还在跳舞的少女们面露惊慌之色。

山主有些不高兴:“龙兄,你这是何意?”

龙王笑道:“老兄莫怪,这些孩子很是乖觉,不会扰了令爱徒们的雅兴。”

果然那些青年男子上场后并没有冲乱走位,反倒顺着乐律,迎着诸位女弟子们柔婉的动作舞动长剑,一时间金琵琶翩跹闪动,长剑好似矫健银龙,渐渐合拍归一,虽是将方才舞蹈的柔媚冲散不少,却果然多了一份英武利落。

青青反举金琵琶,柔若无骨,千万朵桃花自流云袖中分散而坠,飘飘扬扬,仿若下了一场花雨。歌舞已到了最高潮,欢声笑语几乎冲破通明殿,九天之上闻得乐律,也会莞尔一笑。

龙王面上却渐渐没了笑意,忽然咳嗽一声,手中酒杯摔落在地上,啪一声脆响。众人都是一愣,那些原本随着乐律舞剑的优伶们立即动了。长剑利落干脆地挥舞,刺入台上犹在欢欣舞蹈的女弟子们的胸膛里。

血与桃花金粉一起溅落,有一滴溅射在覃川脸上,她眉毛不由一跳,慢慢抬手抹去。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傅九云反应最快,刚欲起身,脸色却猛地一变,捂住腹部面露痛楚之色,细细一行鲜血从他唇角流了下来。那相逢恨晚,居然是剧毒之酒!他顾不得其他,一把按住覃川的脑袋,硬是将她按得滚到桌子下面去。

“别出来。”他一面低声吩咐,一面抽出怀里的短剑,吃力地抵挡住那些优伶们的攻击。

殿内大弟子们倒了大片,只有少数人撑着与那些优伶缠斗。而未曾喝酒的那些弟子个个都吓傻了,他们自进入香取山就没遭遇过什么大事,哪里能应付这等血腥场面?至于下面那些杂役们就更不用说了,十之八九当场屁滚尿流。

山主遽然变色,厉声道:“老贼!好大的胆子!”

他将手中的青玉酒壶向龙王头上抛掷过去,龙王抬臂一挡,酒液泼了满身。龙王浑不在意,哈哈大笑道:“越动你死得越快!你喝了我的相逢恨晚,很快便要与阎王相逢恨晚了!”

话音一落,通明殿内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出数百名优伶,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龙王安排隐藏在此处的。他们俨然是受过千百遍的生死训练,动作简洁狠毒,一出来直接扑向那些喝过毒酒的大弟子们,五六人对付一个,霎时间通明殿内鲜血横流,惨叫连连。

更有几十名精英部下将山主团团围住,每人手中都执着造型奇异的屠龙短刀,金光灿灿,竟是太乙金精所制。龙王身为仙人,自然知道只有太乙金精才能真正伤害得道的仙人,他这一番周密计划狠辣之极,不打算留一个活口。

在这生死关头,任何言语都是多余,任何疑问也是累赘,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山主面沉如水,忽地狂吼一声,通明殿内陡然旋起飓风黑云,桌椅摆设尽数被吹翻,殿顶水晶烛台也早已碎成无数块,噼里啪啦掉下来,被砸中一下立即就是头破血流。黑云中陡然蹿起一个巨大的黑影,足有几十人合抱粗细,通体漆黑,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金色的花纹,两只眼更是比灯笼还大,泛着诡异的银色,竟是一条硕大无朋的巨蟒。

山主的原身素来不为弟子所知,众人皆道他是人身修成仙,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蛇妖成仙。

巨蟒咻一下降低身体,蛟龙游水一般在殿内游了一圈,所到之处皆是惨叫震天。待他回头之际,口中竟已衔了几十个优伶,被它一口吞下,似乎还嫌不够,目光灼灼地瞪着龙王。白河龙王脸色灰白,冷哼一声,竟也现出原身,是一条同样巨大的白蛇,一头撞破殿顶,直飞上天。山主岂会轻易放过,从那个洞里直接追了出去,两条蛇在半空互相翻卷纠缠,斗得惊天动地你死我活。

覃川乖乖躲在桌子下面,那水晶烛台、不长眼的刀剑、湿淋淋的鲜血乒乒乓乓砸在桌面上,倒也伤不到她分毫。正想找个空隙偷偷溜出去,冷不防胳膊突然被人拽着把她拖了出来,傅九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护着你先逃出去!回院落里把房门紧锁,不许出来!”

她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抓了一把,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傅九云眉间满是黑气,脸上隐然有痛楚之色,分明中毒已深。见她打量自己,他不由微微一笑:“没事,死不了。”

身后有两个优伶挥刀劈上来,傅九云抓起她的腰带,拦腰一抱,并不欲与他们缠斗,闪身让过去,霎时化作一道白光,将覃川送到殿门处。

“快走!”他推了她一把。

她一只脚踩上门槛,犹豫了一下。

快了,就快到了,就快成功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犹豫?身后打杀的惨烈声音原本就与她无关;香取山今天就被摧毁,也与她无关;所有人都死了,更是与她无关。何必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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